“一直到看见那匹白马,我才意识到那是谁。”
章仙童稚嫩的眉眼透出来一股子悲天悯人。
“时机太巧了。正好是你成亲那日,他从玳崆山下来。联系起来,不免想到是你和斧福府做扣,要害齐归。”
章仙童轻蔑地笑了一声,把茶盏往前推了推。
“而且你的法力突然变强那么多。”
在章仙童的注视下,齐释青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空白。他垂头看着那盏茶水,站着一动不动。
章仙童自斟自饮了一杯茶,乜着齐释青道:
“你说你的法力来自于七星罗盘,但你自幼傍身的东西,怎么会突然变性?你仔细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齐释青肩膀忽然一震。
是大婚那日的清晨。
那日雷雨大作,他坐在主座上的时候,突然心痛如绞,七星罗盘煞气四溢宛如墨莲绽放,可是没有人能看见。
他抬眼看向章仙童,正对上对方审慎的视线。
章仙童观察了他片刻,把手中茶盏慢慢放在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恐怕是神仙受刑,神器共感,天象大变。”
齐释青眼前一黑,骨子里发冷,眩晕得厉害。
章仙童冷眼瞧着齐释青,飞起一脚踢在椅子腿上,椅子唰地停在齐释青身后。
待齐释青坐下,章仙童用两根指头点了点茶海,示意他面前的茶,齐释青僵硬地伸手,仰头一饮而尽。
章仙童这才往后坐了坐,两条小短腿够不到地,在太师椅上晃悠着。他老神在在地哼了一声,说:“齐归本来应该入我善扇山的。”
齐释青的立刻抬眸看向他。
章仙童抚着他的扇子,指尖点着扇面银光。“善扇山供奉的神仙是文昌星神司命,一手执笔,一手舞扇,白衣不染纤尘。他掌管凡人命数,法器就是折扇。”
齐释青卒然愣住。
白衣,折扇……
这难道是……
“十二年前,司命神君曾给我托梦,说药王谷里有一个仙童,要我带回门派作亲传弟子。”章仙童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去了,可是不论我进出药王谷多少趟,都走的是同一段路,从哪里进的就从哪里出,什么仙童的人影都没看见。”
“不过几天后,就听到消息,玄陵掌门带回去一个药王谷的小仙童,这小仙童就是齐归。”
章仙童的眼里光芒黯淡,带着几分沧桑。
“我去找你父亲要过人,当时并未提我做的梦,只说他的体质和天资都适合来我善扇山,在玄陵门实在荒废。”
“但齐冠说,药王谷出来的小仙童不会在俗世长留,兴许只是拜访一阵就要回他的洞天福地,我等不该强留。”
“他都这么说了,我更没了说辞,于是就回了善扇山。”
章仙童又倒了一泡茶,摇着头给两人续上。
他看着齐释青,唏嘘道:“可一年后,药王谷被焚。我再度去玄陵门要人,齐冠仍然不放,说齐归受了伤正在养,他会将齐归视若己出。我听闻小仙童为红莲业火所伤,在你那玄君衙外远远看了一眼,就见齐归躺榻上,蒙着眼睛,抓着你的手睡着了。你悄悄亲了他的额头。”
齐释青攥着茶盏,指关节发白,额发垂下挡住了他的眼睛,发丝在颤动。
章仙童静静看了眼齐释青手里那杯那波动的茶水,声音柔和了些许。
“我一向相信齐冠的人品,于是心道如果留在玄陵门也是仙童的意愿,我就不能强求,于是此事作罢。”
“从那之后,司命神君没再给我托梦过。”
齐释青一声不吭地把茶闷了,空杯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手却仍攥着不放。
章仙童注视着那只空杯,杯里反射着天顶的白影,过了半晌道:“三年前的一个夜里,司命神君的像突然碎了。”
“我就知道,这是神君对我十二年前没有完成托付的惩罚,他不再庇佑善扇山了。”
齐释青却倏然抬起头。
三年前。
脑海里电光火石,一切都联系在了一起——
齐归说,司少康为救他而死,时间是三年前。
齐归说,他的师父是个神仙。
齐释青瞳孔剧烈颤抖,手中的茶盏终于碎裂。
文昌星神……司少康……
他都做了些什么……
齐归每回说起司少康,他都心怀妒意,他只当那是齐归崇拜依靠的对象,甚至还掘开了一座墓,因为墓是空的而断定齐归在说谎。
可司少康竟然真的是神君。
司命神君为了齐归,真的舍了命。
而齐归也本不该来玄陵门,他是天生灵脉,天生药躯,本应……在神君身侧。
他跟齐归,从头就不该相遇。
嘀嗒。
几滴红色的液体滴落在章仙童的茶海上。
章仙童挺直了小身板,皱起眉头伸长脖子,就见齐释青握了一手碎瓷。
他皱着小脸看着齐释青,眼里流露出一丝长辈的不忍。
“神君有托,本该遵从,可我一时不忍,却是不虔,导致门派失了庇佑,这些年不得不格外谨慎。”
章仙童叹了口气,爬上太师椅,越过茶海,把齐释青的手掰开,取出里面的碎瓷片,转头吩咐弟子拿药。
齐释青好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头低垂着,一动不动,好像就要原地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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