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一夜未眠,桌上油灯早已灭了火芯,现下看她撑着身子下榻,不由劝道:“再歇一会儿吧,现在才五更,待天亮了去。”
妘姝摇了摇头,坐下身来:“南山十几里的路程,你我现在去都要日落才能回来。”
这是多事之春,又恰逢亲亡忌日,秋葵叹了一声,拿过早已备好的筐箧来来回回查看了数遍,不由愁了面容:“主子,香烛没了,我去买些。”
闻言,妘姝皱了月眉:“去年剩的也没了?其他呢,可是齐全?”
“只差了香烛。”秋葵叹声,“别急,我去买,很快就回来。”
人一走,妘姝便有气无力趴上榻去。
府中下人们起得甚早,扫庭、劈柴、浣洗,来来回回忙活着晨事。
窗下传来几声笑语,而后便低了声音打趣。
“咱们这郡主可真够能扛事儿的,大将军意思都做到这份儿上了,还能硬挺着赖在府里。”
“搁我,我也能扛!有吃有喝还能做主子,别说是大将军拿药毒我,就是打我,我也不走!”
“你这模样,当心大将军给你休了。”
“那女人模样好?破了容不也照样嫁给了咱们将军,使得一手死缠烂打的功夫,将军瞧了都要往外跑……”
又是一阵戏笑,放肆又扎耳,妘姝抓了抓绣枕,眸子一沉,豁然起身。
卫煜回府时,便见几个婢子垂头泣声,一张张脸儿红肿不堪,而那女人,正扬着板子轮番去抽几个下人:“一群吃了狗胆的奴才!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几个……”
“陈妘姝!”
耳边一声冷厉传来,妘姝怔然回头,手腕被他死死钳住。
“你要打死谁?”
他凌了凤眸,看得她一阵胆颤,语无伦次出声辩驳:“我没有……卫哥哥……疼……”
他常年习武,力道大的快要将她细小手腕捏碎,妘姝泪眼朦胧挣扎了两下,却又被他骤然甩出,身子撞在廊柱上,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但她顾不上抹泪,小跑着几步追上, 挽住他手臂辩解:“卫哥哥你听我说,是那些奴才……”
“滚回你房里去!”
他倏然转身,吓得妘姝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也是第一次,见他发这般大的火。
“卫哥哥……”她想去亲近着哄他,然而双手还未碰到他身子,便被他凌厉拂开。
“离开这将军府你也一样是个奴才,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呆在房里,除非你想再被人赶出去!”
妘姝抬眸,看他拂袖离去,一双手握得指节惨白。
父王被赶出皇城时,她六岁,十年了,那一幕,她永世难忘。
“主子,怎么了?”秋葵赶到,看她身子颤抖漠然立在院中,不由望了眼离去的人影,轻轻唤声,“该走了,主子。”
一路上,两人行得默然不语,秋葵拿出筐里的黄橘递过去:“吃一个,甜的。”
她从未如现在这般缄默,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一路走得冷冷淡淡,看得秋葵隐隐不安。
“主子,歇一会儿吧,晌午了。”她翻出蒲扇朝她头顶遮去。
现下已是快要入伏,一到正午,日头便发毒,她们已毫不停歇得赶了半日路,秋葵只觉双眼泛浑,腿脚发酸,但身旁之人却是面容平静,连气都未曾喘一下。
赶到陵园时,秋葵气喘吁吁,满身汗水也顾不得擦拭歇息,放下筐娄,点香上酒,身子还未跪下,便听一旁声音传来
。
“姑姑到外面等我吧。”
冰冷声音,不似以往。
秋葵诧异回眸,半晌,终是哀了眸子离去。
将军府内平静如常,下人们屏气敛息放了汤菜,又悄然退去。
季青寻到凉亭时,与下人撞了满怀,回了半刻神,方才道:“刚刚济世堂的许医送来了一张方子,说是给郡主的。”
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来递给桌前正是用饭的男人:“属下适才问了府里的管事,昨夜郡主伤势疾发,才寻了许医来,将军府里人多嘴杂,许是清晨惹了郡主的不快,遂才会出手教训了几人。”
卫煜凝眉,伸手夹了块桃酥鸡,入口一瞬,凤眸微沉:“府里的厨子换了?”
季青听得满头雾水,低头望了眼桌上饭菜:“一直都是那姓吴的,刚刚我还见他在伙房杀鱼呢。”
卫煜抬眸:“杀鱼?”
季青点头:“秋葵姑娘买来给郡主补身子……吃的。”
见他倏然铁青了脸,季青面容疑惑:“将军可是觉得不妥?”
卫煜沉了双眉:“我给她的玉脂膏不能沾这些鱼腥,她人呢?”
“与秋葵姑娘出府了,今日临海王忌日,将军您忘了?”
卫煜低眸,半晌,缓缓起身:“你去南山接人,回头将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下人给打发了。”
“是。”
“不许与人提及,是我让你去接她。”
见人已离去,季青摸了摸脑袋,半晌也没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说辞来。
临海王,曾经的陈帝,死后也只能以废帝的身份埋在这深山穷谷之中,永世进不得皇陵。
秋葵在树林子里坐得身子发软,昏昏欲睡,起身便要去唤人,却见半山腰处赶来一人,定睛一看,瞧是季青,不由喜了眸子攥紧双手,若那坟墓旁的人知道,定是比她还欣喜。
待人一赶上来,秋葵笑着上前招呼:“季大哥怎得来了?”
闻言,季青吐出一口热气:“来接郡主。”
秋葵笑然:“大将军的意思?”
“将军交代了,不让说。”
秋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微微点头:“知晓,你先等会儿,我这就去唤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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