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擦了,重新抄吧。”
晏温有些无奈,轻叹了一声,转而回过头?,打算继续批折子。
然而他都回过头?看了几行字了,察觉到沈若怜仍然坐在那里不动,一副沮丧地模样?看着眼前那张废了的?纸。
他眉稍一挑,将笔放下,向后靠在椅背上,拿过帕子擦了擦手,“不抄了?”
沈若怜白皙的?贝齿咬着下唇,委屈巴巴瞥了他一眼,恼道:
“可这本书这么厚,今天怎么可能抄得完三遍。”
晏温把帕子放下,给她倒了杯水,朝她慢慢俯过身去。
沈若怜下意识向后躲,就见他将水杯放在她左手边的?位置上,笑得云淡风轻,好整以暇道:
“喝口水慢慢抄,孤就在这陪着你。夜里饿了,孤这里还?有点?心,今夜东宫的?小厨房也随时为你候着。”
他说得不紧不慢,凑近她的?时候,温润低沉的?嗓音钻进?沈若怜耳中,让她的?身体忽然窜起一阵酥麻。
沈若怜还?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深意,像是猎人看着猎物的?那种眼神。
“今夜几时写完,书房的?门几时开。”
沈若怜:“……”
第35章
他怎么总是这样啊!
沈若怜狠狠咬着下唇, 嗔瞪他一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反抗道:
“我不?抄了!”
晏温看了她一眼。
“你确定?”
“我确定!”
“沈若怜, 你想好了?走出这扇门就再别回来了。”
沈若怜顿了一下,暗暗掐了掐手心给自己打气?, “想好了!不?抄了,我都要?成亲了,你少管我!”
“行。”
晏温坐直身子,唇畔的弧度落了下来, 声音也冷了不?少。
他冷睨她一眼, 站起身走到书房门边, 将门打开, 立在门边看着她,“你现在就可以走。”
沈若怜也来了脾气?, 他既然让她走, 她就走,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和?裴词安他们去百花楼看戏。
“走就走!”
沈若怜撂下手里的笔, “蹭”的一下站起来,径直就朝门口走去。
一开始她还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 然而晏温就站在门边, 她越靠近门的时候,就越靠近他, 男人身上沉冷的气?息和?眼底的幽深就愈发明显。
沈若怜的步子像是被他的视线捆住了一般, 越来越迈不?开,手在袖子底下也紧紧攥着, 手心里沁出了绵密的冷汗。
她搬出宫的时候,在她公主府的地盘上,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让他以后别来找她,她可以气?冲冲跟他叫板,还能问出他不?会是喜欢上她了这种异想天开的混话。
可此刻是在东宫,在他的书房,他是她的兄长,沈若怜觉得自己的气?势瞬间就矮了下去。
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在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张了张嘴,嘟嘟囔囔毫无?气?势地问他:
“小?薇薇的课本在哪里?我答应要?给她带回去的。”
小?姑娘站在那里,低垂着头,面颊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觉得丢人,有些微微发红,纤长的脖颈微微梗着,显出她最后一抹倔强。
晏温淡淡扫了她一眼,走到桌案后,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来,不?紧不?慢走到门边递给她。
他面上的神情坦然而平静,丝毫没有因为骗她找不?到课本的那些话,而显出愧疚或是窘意。
“拿走。”
沈若怜一怔,这才明白过来,晏温说什么?课本找不?到了要?她亲自来找的话都是骗她的。
他就是为了诓她过来,然后罚她抄书!
沈若怜气?鼓鼓地从他手上夺过课本,正要?抬脚迈过门槛,忽又听晏温在身后十分嫌弃道:
“把?你那个披风也带走,别放在孤这。”
“……”
沈若怜脚步一顿,默默磨了磨牙,“腾”地转过身,快步走到黄花梨木木施前,“唰”地将披风拽下来,抱在手里,看都不?看晏温一眼,风风火火朝外走去。
然而她还未走到门口,李福安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若怜看到他,脚步一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不?好当着李福安的面再说什么?,只得站在原地将视线别到别处去,以此来给晏温表示自己此刻正在生气?。
李福安方一进来就察觉出屋内气?氛的怪异,他心里咯噔一声,看了一眼抱着披风气?鼓鼓站着的嘉宁公主,又看了眼坐在圈椅上似是在闭目养神的太子,他将头埋得更低了,轻声道:
“殿下,方才小?顺子去宫外知会裴公子,说公主在东宫,一时半会儿出不?去,结果裴大人说他正好有要?事要?启禀殿下,就跟着一道过来了。”
晏温揉捏太阳穴的手一顿,缓缓放了下来,睁开眼不?动?声色地瞥了沈若怜一下,问:
“裴词安人呢?”
李福安躬身道:“正在东宫门口候着殿下召见呢。”
李福安说完,屋中忽然没了声音,晏温也不?知道正在想什么?,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话。
沈若怜站在门边的位置,不?自觉掐紧手里的披风。
她想出宫去,待在这里她浑身不?自在,她现在只希望能同?他保持距离,可她又不?是很想让裴词安看到她和?晏温同?处一室的样子。
虽然她和?太子哥哥之间没什么?,但裴词安在的话,她总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沈若怜视线不?动?声色地透过洞开的书房门,频频瞥向院外,随着屋中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心里也愈发忐忑。
晏温斜倚在圈椅的椅背上,手指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姿态松弛,压着眼帘,余光将小?姑娘的举动?和?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眼底情绪变得有些寡淡,索然无?味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见那小?姑娘闻言肩膀一松,长长舒了一口气?的样子,晏温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捻了捻手中的佛珠,淡淡开口,声音里透出一丝隐隐的疲惫:
“罢了,嘉宁也走吧。”
李福安和?沈若怜同?时一愣,李福安随即将头埋得更低。
沈若怜听出他话里的疲惫,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离经?叛道了些?
可转念一想,他几次三番对她冷淡,伤她的心,而且是他把?她推向裴词安的,她为什么?还要?管他怎么?想?她开开心心同?裴词安和?小?薇薇去百花楼看戏不?好吗?
沈若怜心思百转,又想到裴词安此刻恰好在外面,反正晏温都放她走了,她课本也拿到了,现在出去还能顺道和?他一起出宫。
这么?一想,她又欢喜了起来,看了晏温一眼,喜滋滋地重新?迈开步子朝着门外走去。
她刚走出两步,身后晏温的声音再次响起,“去百花楼看戏,注意安全,夜里风凉,穿件好点儿的披风。”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较方才更加疲惫,话音里不?经?意透出一丝隐忍的落寞,沈若怜刚抬起来的步子忽然又迈不?动?了。
呜呜呜真的好烦,她就这样离开是不?是不?太好?她都同?他吵架了,他还关心她……
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那小?桌子上孤零零放着的书,秀眉微微颦起,咬着唇,站在门边抠着手指犹豫了起来。
而书案那边,晏温已?经?继续拿起了折子,全当做她已?经?离开了,不?再看她。
沈若怜看他这样,觉得他可能也不?想看见她了吧,想了想,算了,还是走吧。
然而她才刚抬脚,一阵风从门口吹了进来,晏温忽然手握成拳抵着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沈若怜循声回头,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身上的衣裳也有些单薄。
一旁的李福安急忙上前,关切道:“殿下,可是伤口又——”
“无?碍!”
晏温出声打断李福安的话,沈若怜见他给了李福安一个眼神。
虽然晏温制止了李福安的话,可她还是听到了他话里的“伤口”两个字,再看看现在晏温的样子,沈若怜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她犹豫了一下,刚迈开的步子又收了回来,慢吞吞走了回去,在晏温的书案前站定,咬了咬下唇,从旁边倒了杯热茶过来,小?声道:“皇兄润润嗓子。”
晏温似乎这时才发现她没走一般,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你还没走?”
末了,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手里的热茶,接了过来,轻咳了一声,同?她道谢,“多谢。”
沈若怜吸了吸鼻子,小?小?声问他,“皇兄,李公公说的伤口,可是那次你救我——”
“不?是。”
晏温打断她的话,放下茶杯,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与你无?关,裴卿还在外面等你,你去吧。”
他这么?说,沈若怜更加坚定他就是为了救她受的伤,心里愧疚得很,更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直接离开了。
她站在书案前不?肯走,但她又实在不?知道自己不?走能做什么?,如果他是为了救她受的伤,那伤口按说应当在背上,她总不?能说让她看看他的伤口吧。
小?姑娘抱着披风,低头局促地站在书案前,手指因为愧疚攥得都有些发白,嘴唇也被她自己咬得泛白。
晏温搁下笔,轻叹一声,“行了,孤无?碍,你走吧。”
沈若怜还是咬着唇不?说话,也不?动?,眼里情绪摇摆不?定。
晏温无?奈,蹙了蹙眉,“孤最后一次说让你走,你若不?愿走,那就抄完三遍《女戒》,今夜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走。”
沈若怜闻言,眼睫颤了颤,实在不?想半夜留在东宫抄《女戒》,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决定走了。
她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低下头去看折子了,她低低道了句,“那我走了,皇兄保重身体。”
晏温没抬头,“嗯”了一声。
沈若怜抱着披风,搓了搓泛酸的鼻尖,轻手轻脚地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阳光重新?落回身上,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想到裴词安就在门口等她,她心里的愧疚便好了许多,不?由?加快了脚步。
然而还没走出院门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嬷嬷却绕过了垂花门走了进来,沈若怜脚步一顿,与她撞了个对面。
那嬷嬷显然也没料到能在院子里遇见她,愣了一下,随即向她行了一礼,李福安恰巧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到她来,疑惑道:
“哟,什么?风儿把?吴嬷嬷您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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