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次从协和桥过了塞纳河,很快就驶入了卢梭广场,广场上只有几个还在散步的人,沿着铺着细碎砂石的小路一圈一圈地环绕广场走着。这里白天就颇为清净,晚上简直就像是在郊外一样安静了。
吕西安下了车,向车夫道了谢,当他回到房间时,窗外楼下的马车已经消失了。
他将那两人的名片放在一起,和装着钱的信封一起塞进了写字台的抽屉。
第11章 政治评论
当夏天终于结束的时候,吕西安已经在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手下干了将近两个月了。
与吕西安一开始的担心恰恰相反,他很快就显露出对这类工作的天分。他能够从大堆的政府文件中摘录出精要的内容,将它们清楚地展示在呈交给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备忘录里;而他代替德·拉罗舍尔伯爵所起草的文件和命令都清楚明了,伯爵基本不需要做什么修改,甚至到后来,吕西安起草的文件他只是大概地扫上一眼就签字了事。
如今吕西安所处的地位虽然官职算不上高,但权势比起部里的很多司长和主任都要大得多,因此部门里的许多人都主动来讨好他,他也乐得利用这个机会和大家打成一片。很快,他就建立起了一个巨大的关系网,甚至政府其他部门里也有他的朋友。他和这些交情们时常保持着联系,从平日的闲聊当中收集有用的信息。
吕西安如今有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十分狭小,塞进去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扶手椅,就几乎没有让人落脚的地方了。但是考虑到楼下许多已经供职二十年的资深官员还要和五六个同事挤在同一个烟雾缭绕的房间里,他们之间只有纸制的屏风作为间隔,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的清清楚楚,那么吕西安还是十分幸运的。
这间办公室位于德·拉罗舍尔伯爵办公室的隔壁,有一扇小门和伯爵的办公室相连,而正经的大门则冲着走廊,因此每一个进入德·拉罗舍尔伯爵办公室的人都逃不过吕西安的目光。而吕西安也利用了这个优越的地理位置,将他的房门总半掩着,留出一道足以让他观察的缝隙,确保自己对老板的会客情况了如指掌。
如今的吕西安和两个月前的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两个人,他身上穿着从瓦尔堡先生的裁缝店订做的衣服,之前的老怀表被一块新的金表取代了,这是他在王宫广场上的一家珠宝店定做的,按照他的要求,匠人在怀表的后盖上刻下了他名字的缩写lb(lucien barrois)。
吕西安吃饭的地方从工人阶级那些充满油烟味道的小店,升级成了塞纳河边或是香榭丽舍大街上那些体面的中产阶级用餐的咖啡馆。他跟随着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脚步进入了议会的走廊和那些大亨们的前厅,和那些从前他从未想过能够打交道的人互相握手,但他内心里非常清楚,这并不意味着他成为了这些人当中的一员——至少现在还不是。
在这两个月里,吕西安还去拜访了几次杜·瓦利埃夫人,似乎这位夫人对他之前在晚会上的表现颇为满意,将他视作一道可以再次摆上桌的菜。而杜·瓦利埃先生看上去也很乐意见到他,并不像某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样,将私生子视作自己灵魂上的疮疤,必得永不相见才能心安理得。
有一个星期六,吕西安用了晚餐之后闲来无事,突然想到了那位在俄罗斯大使馆的舞会上见过面的娜塔莎·莱蒙托娃小姐,他想起莱蒙托夫家恰是周六晚上接待客人,于是决定不妨去那里消磨些时光,也看看能否认识些新的关系。
莱蒙托夫将军的住所是一栋临街的三层楼,被将军一家整个地租了下来。这里的看门人与俄罗斯使馆的仆役相同,都穿着十八世纪的制服和长筒袜,以满足俄国人对于凡尔赛的幻想。与吕西安见到过的其他所有的门房一样,他看上去死气沉沉,当吕西安走进门厅时,他无精打采地走上前来,接过吕西安的帽子和手杖,带着客人走上通向二楼的楼梯。
两个人来到二楼,仆人为吕西安推开了一扇门,示意他进去。
吕西安走进房间,他看到房间里约有十几个人,他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桌边,低声互相谈话着,活像是一群来参加读书会的老太太。
当吕西安走进房间时,谈话立即停止,所有的眼睛都看向吕西安,让他有些尴尬地停住了脚步。
他在房间里寻找莱蒙托娃小姐,对方正坐在壁炉旁的一把扶手椅上做着刺绣,而她的母亲则像种植园里的监工似的,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女儿,仿佛是生怕她和别人说上一句话似的。
吕西安穿过房间,走到莱蒙托娃夫人面前,对方看上去也同样认出了他来,把那只阿列克谢曾经亲吻过的肥胖的手朝他伸了过来。
“请恕我冒昧来访,夫人。”吕西安握住了莱蒙托娃夫人的手,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样行吻手礼,而仅仅是躬身致敬。
“您愿意来看我,真是太好了。”莱蒙托娃夫人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把椅子,示意吕西安坐下。
“我的丈夫去一位友人家里吃饭了。”莱蒙托娃夫人举起手里的象牙扇子,朝着自己轻轻扇了几缕风,“所以要委屈您今晚和我们一起度过了。”
吕西安嘴上忙说自己非常荣幸,然而他内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和莱蒙托娃夫人就天气正在变冷这个话题聊了十分钟,当他彻底想不出什么没说过的话时,一位花白头发的夫人从她坐的桌子那里朝莱蒙托娃夫人发出邀请,请她一起来看看新送来的瓷器图样,于是吕西安终于从莱蒙托娃夫人那极乐鸟般的羽翼下解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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