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架望远镜,他们看着十匹马绕着巨大的圆形场地奔跑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主看台前,这一次赢家的号码同样是七号。
两位将军开始聊起马来,对于两个军官来说,他们必然能找到的两个话题,其一是女人,其二就是马匹了,因此谈话的气氛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我最近看上了一匹阿拉伯马,三岁,黑色的毛皮摸上去就像丝绸,”费伦将军吸了一口烟,雪茄烟的烟头随着他的呼吸一闪一闪,“跑起来像火车一样快,我说真的,骨相实在是完美,我上一次见到这样的一匹好马还是在——让我想想——一八七五年了,十二年难得一见的好马!”
“那可真是一匹好马,”布朗热将军点头赞同,“您什么时候也让我试一试?”
“怎么,您觉得我买下了那匹马?”
“既然您说的那么好,为什么不买呢?”
费伦将军撇了撇嘴,脸上的表情古怪之极,“那马贩子开价三万两千法郎,我哪里有那么多钱?”
吕西安和布朗热将军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话算得上是一个信号吗?
“您可是陆军部长啊,”吕西安的手指轻轻点着藤椅的扶手,“三万两千法郎对部长而言,称不上是一个天文数字吧?”
“陆军部长的职位连一分钱工资都没有,”费伦将军用一声鼻子里传来的“哼”声表露了他对吝啬的共和国政府锱铢必较的不满,“你们议员们做部长时倒是不在乎这个,毕竟国民议会每年都给你们增长津贴嘛!这是唯一一个议会里的二十个党派都能达成共识的议题。”
“可我们这些现役军人就不一样了,陆军少将的薪水一年只有五万法郎,而共和国政府还需要让我们用这些钱把自己弄的体面,配得上自己的身份。于是每年我要给全师的军官举办一次宴会,从厨子到原料,全部都要我自掏腰包!我的军装要我自己买,上班的马和车子要我自费,就连在驻地的住房费用都算进我的个人费用里。做师长的这一二年我不但没攒下什么钱,反倒是赔了许多,等到这一届陆军部长干完,我怕是要去靠借债度日了!”
“更不用说孩子的事情了,我有三个孩子。”费伦将军向前俯身,将烟灰弹在桌子上,“我的大儿子今年刚进了圣西尔军校,他进了骑兵科——这又是一大笔钱。”军校的骑兵科一贯充斥着成绩不如其他报考者的上流社会子弟,原因无它:所有的马,马具和佩剑都要由学员自费购买,这当然也不是一笔小钱。
毫无疑问,费伦将军非常缺钱。而吕西安也可以确信,他今天来赴约的原因,自然是想要让自己的经济状况略微缓解一些。既然如此,只要吕西安的出价能够达到他的心理价位,他没有理由不答应这一笔交易。
“那么,泰奥菲尔。”布朗热将军并没有询问费伦将军,就决定像上司对下属一样用教名来称呼他,吕西安不禁怀疑他是否想要提醒对方,虽说费伦将军做了部长,但还是陆军少将,而他本人则是中将,而且与注定在部长位置上呆不久的费伦将军不同,布朗热将军日后的路还长着呐。
“您如今是部长啦,”布朗热将军的声音从烟雾后面传来,吕西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那么在政策上,您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吗?”
费伦将军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人人都看得出来,我只是个临时充数的,类似于房子的主人出去度假时临时被找来看房子的亲戚。我不求能做出什么成绩来,我只希望在我做部长的这段时间里,别让陆军出什么大乱子就好。”
布朗热将军挥手扇开面前的烟雾,他似乎很满意于费伦将军的回答。
“在我做部长的时候,曾经试图大力推进国营军工企业的发展。我在努瓦永那座兵工厂的事情上费了不少心,”他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不是部长了,那么那座工厂的命运恐怕也会不妙吧?”
“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这件事我恐怕无能为力。”费伦将军表现的直截了当,“总理本人也不喜欢您的计划,尤其不喜欢去年的利润表。在他看来,整个计划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底洞,或者按他的话来说——‘套在落水者腿上的铁锚’。”
“过去当政的是国王和皇帝,现在当政的则是一帮子会计,”布朗热将军冷笑起来,“上帝呀,您究竟要把法兰西引向何处呀?”
吕西安侧过身来,将胳膊肘靠在桌子的边缘,“那么这座兵工厂将要被出售啦?”
“总理是那么希望的。”
“所以很快会举行一场拍卖?”
“大概是这样吧。”费伦将军将手里的雪茄放下,他看向吕西安的眼角带着笑意,“我猜您是想要买下它啦?”
“我的确有这方面的考虑。”吕西安回答,“但我觉得您没必要搞一场公开的拍卖,如果您能找到一个好的出价者的话,不妨就跳过那些繁文缛节,直接把它卖掉……这样也能让您在新闻界面前显得雷厉风行。”
“可公开拍卖是政府的惯例。”
“只是惯例而已,又不是法律。”吕西安像个律师一样一本正经,“您是陆军部长,在这件事上您享有完全的最终决定权,即便是总理本人的意见您也可以忽视。”
“那么您打算给努瓦永兵工厂开价多少钱?”
“我找的会计师给它估价八十万法郎,我可以付现款。”吕西安紧紧盯着将军脸上的表情,他提醒自己别显得太过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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