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年每天就在这里吃饭吗?”吕西安深深被这来自君主制全盛时期的气派所震撼,当这间餐厅还在招待客人的时候,恐怕一顿晚餐需要一打以上的仆人在这里服侍。
“这是举行宴会的地方,据我所知,三楼有一间较小的餐室,大约足够十五个人在那里吃晚饭,那是不招待客人时候吃饭的地方。”阿尔方斯推开窗户,看着楼下的花园,花园同样是四方形的,马厩和车库与主楼相对,在主楼的右侧是供仆役居住的裙楼,唯一临着大街的一侧用铁栏杆和人行道分隔开来,为了避免行人好奇的窥探,之前的某位德·卡斯蒂永伯爵沿着铁栅栏种了一排灌木,这还不够,他甚至用几尺高的木板并排钉在铁栏杆上,组成了一道木制的城墙,其情状酷似古代雅典人为了保卫他们的城市而在阿提卡建造的长城。
这花园的历史,比起宅邸而言更要悠久,这一点可以从那些两个人才能环抱起来的高大栗树和橡树的粗壮树干上看出来,它们是巴黎城树木界的国王,据说当年圣巴托罗缪大屠杀的时候,还有新教徒藏在了最老的那棵橡树的树冠上躲过了一劫。这座大花园原本由几家共享,后来那位德·卡斯蒂永伯爵买下了这几座建筑,将它们全部推倒,在过去的地基之上建造起恢弘的大理石宫殿,而这座花园也就成了卡斯蒂永府邸的私家花园。那些巨大的树木的树冠在空中纠缠在一起,为整座花园形成了天然的顶棚,可以想象在夏季的花园里举办舞会,将是何等的惬意呀!
他们重新下了楼,回到那间大舞厅里,等着那位建筑师的到来。吕西安在心里粗略计算了一下,让这座宅邸重现光辉至少需要上百万的金钱,而每年要维持这浮华光景也需要十几二十万法郎的持续投入,阿尔方斯的慷慨令他有些难以启齿,但想到马里奥尔还在等着回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了口,“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他向阿尔方斯介绍了这个海外银行的构想,从政的这一年大大磨练了吕西安的口才,他向阿尔方斯描绘这家银行的光辉前景,指出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它的伟大事业都是必然成功的。
而在他的整个讲述过程当中,阿尔方斯一直看着窗外的花园,用手指在墙上描绘那些如君王的华盖一般巨大的树冠的形状,但吕西安知道他在听,当谈到生意的时候,他总是这样的精明,这种精明隐藏在轻佻的表面之下,因此就更加危险。
“那个马里奥尔之前也来找过我,我那时候正在忙,也懒得理他。”听完了吕西安的讲述,阿尔方斯伸手试图将窗户关上,然而那窗框已经生了锈,打开之后就再难合上了,“既然你希望我投资,那我就加入这个财团好了。”
“所以你也觉得他的计划能赚到钱?”
“交易所里有几百个这样的计划,其中至少有几十个是能赚到钱的,只要能找到投资。”阿尔方斯耸耸肩,“我可没有精力去投资每一个能赚钱的项目,但既然你希望我投资这个马里奥尔的话,那我就听你的。”
阿尔方斯的爽快反倒让准备了各种论据的吕西安有些不知所措,“他的计划还是很有前景的,除了那个撒哈拉海计划是天方夜谭,不过我们也不会支持他搞那个就是了。”
“恰恰相反,他的整个构想当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那个撒哈拉海工程了。”阿尔方斯半闭着眼睛,呼吸了一口花园里带着草木香气的新鲜空气,“在北非修建铁路或是矿井之类的构想,已经不足以让市场兴奋了,苏伊士运河和巴拿马运河的工程让交易所沉迷于这些伟大的构想当中,现在只有更加天方夜谭的构想才能吸引投资者的兴趣,才能把股价炒高。”
“所以您是要支持这个计划?”吕西安一直对于这个计划心存怀疑,“我让人做了一些调查研究,许多地理学家都认为运河给这片荒原的供水量不可能超过蒸发量,这个工程只能创造出一片蚊虫生长的烂盐滩,让整个北非流行疟疾和登革热。”
“只是一个噱头罢了,对于我们来说,唯一重要的就是股价。”阿尔方斯说道,“我猜马里奥尔也是这样想的,他在交易所也成功过,对这样的套路绝不会陌生。”
“那么……您能借给我六百万吗?”吕西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可以拿这座房子做抵押。”
“您拿我送给您的礼物做抵押,来找我借钱?”阿尔方斯大笑起来。
“我想要加入这个财团,但是我实在没有钱了,我所有的钱都投在那座兵工厂里。”吕西安故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低落,“当然我知道您已经借给我不少钱了,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这一招果然奏效了,“用不着什么抵押,这六百万我替您出了就行。”他朝吕西安走近了一步,身后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在地上投下一道阿尔方斯的颀长影子,这影子几乎把吕西安整个包裹起来,“现在满意了?”
“谢谢您。”吕西安讨好地冲银行家笑了笑。
“那您打算怎么感谢我?”阿尔方斯似笑非笑地看着吕西安。
吕西安犹豫了片刻,随即他闭上眼睛,踮起脚,在阿尔方斯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阿尔方斯又一次愣住了,当他反应过来时,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显得更加讽刺了,“就这个?我以为六百万值得您更多的感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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