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笔军火订单,我已经按照新合同的约定交货给英国人了。”吕西安有些发窘,“这件事情已经彻底了结了。”
“恭喜您。”德·拉罗舍尔伯爵简单而又严肃地回答,“希望您从这件事情当中学到了教训。”
“谢谢您。”吕西安低下头,看着脚下黑乎乎的泥土,“谢谢您从中转圜,事情才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很抱歉那晚对您动了气,那些话并不是我的真实意思。”
德·拉罗舍尔伯爵微微朝后退了一步,他的右脚的脚后跟踩到了一片干枯的落叶,那片叶子碎裂的时候发出冰层融化那样的“噼啪”声。
“您有理由生我的气,我表现的既无理又不礼貌,我希望得到您的原谅,但是我也明白您有权利不原谅我。”吕西安两只手握在一起,十指交叠,“您愿意和我继续做朋友吗?”
月光又被云层遮掩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面孔再次被阴影所笼罩,“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做朋友呢?”
这回答并不是吕西安所期待的,但至少不是最坏的结果,“谢谢您。”
他觉得今天一晚已经说的够多了,如果再这样黏着伯爵不放,可能又会适得其反,于是他朝着伯爵鞠了一躬,就要转身离开。
令他意外的是,德·拉罗舍尔伯爵叫住了他,“如果您不打算回去跳舞的话,就和我散散步吧。”
吕西安愣了一下,随即微笑了起来,“我很荣幸。”
他们沿着小径绕过花房,来到花园的中央,这里有着一个圆形的大理石喷水池,于是他们就绕着这个水池兜起圈子来。
“听说您最近发了大财。”当他们绕到第三圈时,德·拉罗舍尔伯爵今晚第一次主动开了口,“还做了一家银行的董事长。”
“只是一个挂名的头衔而已。”吕西安解释道。
“当然了,实权还是掌握在阿尔方斯·伊伦伯格的手中,我知道。”伯爵的语气里有着化不开的讽刺,就像是往茶水里加了太多的方糖,怎么搅也搅不开,“我不知道的是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慷慨了。”
伯爵停下了脚步,“您和他也算是朋友吧?”
“算是吧。”吕西安说道,“还是生意上的伙伴。”
“伙伴?”伯爵冷笑着摇了摇头,“那个人身边只有虚与委蛇的盟友,或是卑躬屈膝的奴才,他才没有什么伙伴呢。”
“您虽然赚了几千万,可恕我直言,您还没资格和他做盟友。”伯爵阴郁地皱着眉头,“可要说您是他的奴才,您未免也过于恃宠而骄了些。”
他掏出自己的怀表,吕西安认出那正是他作为礼物送出去的那一块,“您知道,那个人的名声不太好听,他实在太傲慢,傲慢到都不愿意遮掩一下——而您最近一直和这样的一个人混在一起……您猜猜别人会怎么说您呢?”
伯爵向前跨了一步,他和阿尔方斯几乎一样高,因此吕西安也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
“您做那些就是为了钱吗?”吕西安看到伯爵的眼神有些恍惚,“这值得吗?”
“我不是……”吕西安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除了撒谎,他还能怎么解释呢?
一阵冷风吹来,吕西安打了个寒颤,一阵酸涩涌上他的鼻头,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疲惫感,他不想再撒谎了。
“对不起。”他向伯爵道歉道,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但请……别把我想的太坏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感到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是个混蛋,您不是。”伯爵的声音很轻,但每个词都念的很清楚,“外面有些冷了,我带您回大厅里去吧。”
吕西安跟着伯爵,大厅的灯火越来越近了。
我才是个混蛋,他想,一个虚伪的混蛋。
刚走进大厅,伯爵就被比利时大使叫住了。
“早些回去休息吧,”他对吕西安说道,“去俄国要坐快一周的船,您得养足精神才行。”
吕西安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可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阿尔方斯在和夏洛特·罗斯柴尔德夫人道别,两个人似乎都心情不错。
送走了罗斯柴尔德夫人,阿尔方斯走回到吕西安身边,“您刚才在哪里呢?”
“我去花园转了转,”吕西安避重就轻,“您看上去很开心啊,有什么喜事发生吗?”
“的确是有,”阿尔方斯点头承认,“我和那位夫人刚刚达成了一个共识:这次去俄国谈西伯利亚铁路借款的时候,我们与其相互杀价,让沙皇坐收渔利,不如组成银行团,给他们一个一口价,然后大家按比例分润,这样人人都有钱赚。”
“你们银行家可比国会议员们要团结一致多了。”吕西安突然有一种感觉——他实在不想在这个华丽的厅堂里继续待下去了,这里的伪善与装模作样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我想要回去了。”
“我送您?”阿尔方斯的手暧昧地将吕西安的手包裹起来,“或者我在这附近有一座公寓,我们可以就近去那里?”
吕西安将自己的手从阿尔方斯的手中抽出来,“不用了,我有点疲倦……我现在只想回家休息。”
阿尔方斯眯起眼睛,他并没有动气,但吕西安依旧本能地感到胆怯,他捏紧拳头,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显得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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