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从树林旁边驶过时,能够听见林子里传来鸟类的叫声,虽然冬天尚未完全结束,但一些心急的鸟类已经开始为春天筑巢了。一只鹰被雪橇驶过的动静惊起,搏动着双翼飞向高空,接着就消失了,在身后留下几声尖锐的叫声。
“看来这里的确是有一些猎物可打的。”阿尔方斯又说道。
雪橇驶过横跨结了冰的河的一座石桥,将白桦林抛在后面,这一带的田地种着冬小麦,远处的山坡上则是光秃秃的草场,在草场和麦田中间,是一个小小的村落,那些低矮的房子有着泥巴糊成的墙壁和茅草屋顶,几缕青烟从烟囱里冒出来,汇集在一起,而后又飘散到空中。
那应当是阿列克谢的佃农,吕西安猜想,虽说俄国在二十多年前已经废除了农奴制度,但从他所见的景象来看,农民的生活状况和他们上个世纪的祖辈相比,似乎也没有明显的区别。
村子,麦田和草场也被雪橇抛在了后面,在一片宽敞的平地中间,耸立着罗斯托夫伯爵家族古老的宅邸,这宅子建于十七世纪初,那时候罗曼诺夫王朝的始祖米哈伊尔一世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呢,这片土地和宅邸当时还属于波兰人,一百多年后才被叶卡捷琳娜大帝作为战利品赏给了自己的宠臣罗斯托夫伯爵。这宅子的外观看上去朴实无华,但花园却很漂亮,虽说是冬天,但那些粗大的树木和花坛里干枯的枝干依旧暗示着春夏两季的葱茏翠绿。
花园的中央有一处池塘,有一条齐腰深的小河将池塘和之前客人们通过的河连接在一起,此刻这池塘自然结了冰,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一般,反射着快要落山的太阳那无精打采的凄凉白光。这花园身处一望无垠的农田当中,若是没有这小小的花园,罗斯托夫伯爵的地产将会显得多么单调呀。
四辆雪橇一齐在宅子前面宽阔的场院上转了个弯,停在台阶前,几个半大孩子从马房里跑了出来,拉住拉车的马的龙头。吕西安惊讶地注意到,那几个孩子都赤着脚,但他们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
“好老爷,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欢迎您回庄园来!”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从大门里跑出来,谦恭地向阿列克谢鞠躬,“您和客人们的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极了。”阿列克谢拍了拍管家的肩膀,“请您让厨房给我们送些热水来,您的雪橇把我们弄的浑身都是泥巴。”
“坐马车恐怕还要更糟呢,老爷,车轮会陷在泥巴里出不来的。”管家朝阿列克谢点头哈腰地解释,而当他朝下属命令的时候,一下子就换了一副样子,“叫厨房烧热水来!”他大声朝下属喊道。
“请诸位跟我进来,”管家来招呼其余的客人,“还有法国的客人,真是稀客……”他好奇地瞅着吕西安三个人,似乎是要看看法国人究竟和俄国人有什么区别似的。
“一切都好吧,格里沙?”阿列克谢脱下手套,随意扔给一个帮工的孩子,“今年收成应当不错?”
那管家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感谢上帝,一切都很好……我们在下雪之前烘干了荞麦,小麦也长得很好……对了,”他邀功似的挺起胸膛,“您的牛群又扩大了——去年我们在农业博览会上买下的那一批母牛都生了小牛,总共有八头,都能做种牛的。”
“好极了。”阿列克谢敷衍的回答,他对这类的事情并没有多大兴趣,维持这份产业也只是因为它是祖上的财产罢了,但莱蒙托娃小姐却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您说有刚出生的小牛?”她用法语问道。
“什么牛?”刚才阿列克谢和管家的对话是用俄语,因此吕西安一句也没有听明白:他小时候学过拉丁语,在学校又学会了英语和意大利语,还会一些德语,但俄语他可是一窍不通。
“格里沙刚才在和我讲,庄园里的母牛下了几头小牛。”阿列克谢又用法语解释了一遍。
“这可太有趣了!”莱蒙托娃小姐开心地叫了起来,“我们能去看看吗?”
“娜塔莎!”莱蒙托娃夫人瞪着她的女儿,“太失礼了……一个淑女竟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您瞧瞧您,身上沾满了泥巴,这像什么样子?”
“既然我们身上都弄脏了,那不如就先去牛棚里看看吧。”阿列克谢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我也想要看看那些牛犊子长成什么样子了。”
“诸位也一起来吗?”他朝其余的客人们问道。
吕西安对小牛没什么感觉,但看到莱蒙托娃小姐这样兴致勃勃,他也不愿意扫兴,于是微笑着点头,看到他愿意去,德·拉罗舍尔伯爵和阿尔方斯也自然表示要一起去。别里科夫一家礼貌地拒绝了,那位夫人表示她更希望洗一个热水澡,而不是让自己的裙子上沾上牛粪,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像有人把牛粪放在了她的鼻子下方,逼着她去闻味道似的。塔基耶夫中校本来也不打算去的,但尼侬小姐对此倒是很感兴趣,于是中校也决定同去。
于是最终去看小牛的,包括了主人阿列克谢,莱蒙托娃小姐,吕西安,德·拉罗舍尔伯爵,阿尔方斯,塔基耶夫中校和尼侬小姐。管家和一个马夫各提着一盏马灯,带领着这一行贵客,小心翼翼的沿着湿滑的道路穿过花园,牛棚就位于花园角门的外面。
牛棚是几座低矮的木制建筑,管家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随即一股热烘烘的牛粪气息扑面而来,如果这时候的天光更亮一些,吕西安一定会注意到他身边的德·拉罗舍尔伯爵和阿尔方斯的脸色都一下子变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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