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西安想要反驳,可他却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于是他只能发出几声做作的冷笑,“如今这局面正合您的意思吧?”
“当然啦,”阿尔方斯毫不掩饰,“那个讨人厌的家伙终于消失了,我成功排除了一个觊觎着我的东西的家伙,您说的没错,这正合我的意思。”
“您或许能打败他,”吕西安恨恨地说道,“但是一百个您这样的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的一根指头。”
“是吗?”阿尔方斯的手指轻轻划过吕西安漂亮的锁骨,“何以见得?”
“因为您一直嫉妒着他。”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心里冒出无边无际的恶毒快意,“如果您有的选的话,您也会选择成为他那样的人。”
阿尔方斯的手指停住了,过了片刻,那根手指朝上移动,落在吕西安的喉结上,轻轻划着圈,“真可惜,刚才在决斗场上您应该把这话说给他听的。”
吕西安一把攥住阿尔方斯那只不安分的手,“我爱他。”
“爱到要开枪打死他?”阿尔方斯耸了耸肩,“我想这样的爱只有母螳螂对公螳螂那种致命的爱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了。”
“或许您的确爱他,但您的爱也没有那么值钱。”银行家优雅地穿上衣服,“肯定是比不上那个部长的位置,对不对?”
“您要去哪里?”吕西安看着阿尔方斯穿戴整齐,当对方就要离开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去滑稽剧院。”阿尔方斯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我今天心情实在是太好了,不想被您这张哭丧的脸扫了兴致。”
阿尔方斯离开了,可当他走后,吕西安反倒又怅然若失起来——他完全没有料到阿尔方斯在碰了一个软钉子以后,竟然这样爽快地掉头就走了?
难道他开始丧失兴趣了?这个想法让吕西安吓得一激灵。这一年来,他的确也了解过阿尔方斯之前的那些风流史,那些关系维持的时间短则一两周,而最长的也不过是六个月。可吕西安和阿尔方斯的关系若是从他得到巴拿马运河公司爆料的那一晚算起,到如今已经快要一年半了。阿尔方斯·伊伦伯格本就不是以长情著称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他对吕西安的那点新鲜感怕是早已经消耗殆尽了吧。
他有些后悔自己对阿尔方斯的态度了。这段关系从来都不是一种平等的关系,但阿尔方斯之前的态度让他产生了一点错觉,忘记了他是有求于人的那一方。归根结底,吕西安有着出众的外貌和聪明的头脑,但巴黎从来不缺乏拥有这两样东西的年轻人,他们就像是青草一样,每到毕业的季节就长出一茬来,而阿尔方斯的金山在这世上才是真正稀有的呢。
“下次他来的时候,我得向他道个歉。”吕西安沮丧地想,在这一刻一种排山倒海的无力感占据了他的头脑,他感到自己像是一艘闯进了风暴中心的渔船,正被巨浪像一个给狗玩的球一般,在空中朝随机的方向抛来抛去。
这一晚他同样不曾睡好,第二天早上刚一醒来,他就满怀期待地按电铃召唤仆人,然而这一次他得到的结果却并不如意——阿尔方斯并没有到,而他原本以为银行家早上会不请自来地和他一起吃早饭的。
他沮丧地一个人吃完了早饭,就去书房里看文件了,他翻阅着厚厚的立法草案,用铅笔在上面胡乱画着各种连他自己也不甚明白意思的记号。
午饭过后,他再次回到书房里,他发现写字台的中央放了一个蓝色信封,那想必是在他吃午饭时来的信,被仆人直接放在了书房里。
他漫不经心地拿起信封,准备拆开,可封口处火漆的形状却令他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那是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家徽。
他用颤抖的手在桌上摸索着拆信的刀子,当他试图用刀子拆开火漆时,因为手颤抖的太厉害,整个信封都被他弄烂了,他甚至差一点还弄伤了自己的手指头。
他将那两张信纸从信封里抽了出来,在桌面上展开。
吕西安,
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登上了前往布鲁塞尔的火车。我原本想要当面向您告别,但思虑再三以后,我认为我们不应当再见面——这不但是为了我自己的心灵平静,同样也是为了您的前途考虑——因此,我写下了这封信,并且会让人在我出发去火车站后给您送来。
在这几天的风波之后,我想您一定可以理解,在这个国家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事到如今,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作为一个身败名裂的失意者在自己的府邸里闭门谢客;要么就追随落魄的王室踏上流亡的道路,同时保留自己的自尊。
我选择了第二条路,因为除了那所剩无几的尊严以外,我已经不剩下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了。
我写这封信的目的并非要指责您什么,在我看来,唯一应当为这场有些滑稽的悲剧负责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我以您为蓝本在我的脑海里想象出了一个完美的人物,他有着高贵的心灵,却深陷在这片名为巴黎的沼泽当中,而我不自量力地想要将他从中解救出来。
您不需要我的拯救,您在这泥潭里如鱼得水,或者说,您已经和它融为一体,成为了这泥潭的一部分,或许这就是您刚来巴黎时候想要达到的目标,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向您表示祝贺。
正如我之前向您所说的,我已经厌倦了政治这个行当,厌倦了这一行的虚伪,矫饰和无耻,因此我将会就此退出政坛,但愿在这之后我能够追寻到那种我一直渴望的心灵上的平静,这种平静的魅力我一直试图向您推销,但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好的推销员,正如我也不是一个好的政治家。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