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小小的军队出了城门,沿着大道向东走了三公里的距离,又转上一条乡间小道。在小道的尽头,他们看到了一栋带花园的两层红砖小楼,那就是将要被逮捕的安德烈·罗贝尔神父的住所。
警察局长先生下令两个警探把守住大门,两个警探去花园,另外四个警探站在四周的围墙下把房子包围住,而他亲自带两个警探进屋。那十来个记者也下了车,像一群饥饿的秃鹫一样贪婪地打量着房屋的动静。几个吃完午饭去上工的农民被这副景象吸引,也停下脚步,靠在远处的篱笆上看热闹。
吕西安跟在局长后面,他看着局长粗暴地拉响了门铃,那动作凶狠的如同厨师正在从鸡肚子里掏出内脏。
一个女仆来开门,当她看到来人的制服时,吓得像孩子一样,一边后退一边大叫。警察局长,吕西安和夏尔不等待她平静下来,就大步走进门厅,那一大群记者和摄影师也跟在他们身后一拥而入,简直像是一群拿照相机和采访本的强盗。
一个微微发胖,穿着修女袍子的老太太从楼梯上下来,她被这副景象吓得脸色发白,嘴唇直打哆嗦,“先生们,你们要干什么?”
“您是什么人?”局长问道,“您和罗贝尔神父是什么关系?”
“我是伊莎贝尔修女,是神父先生的管家。”修女站在楼梯的最下面一级,用自己的裙摆把狭窄的楼梯整个堵住,“你们找神父先生有什么事?”
“我是本城的警察局长,我们是来执行一项不愉快的使命的。”警察局长从兜里掏出盖了大印的逮捕令,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我们要逮捕罗贝尔神父。”
修女轻轻叫了一声,无力地靠在扶手上,局长趁机抓住她的胳膊,把她从楼梯上拉到一边,让开了上去的路。
一群人涌向二楼,他们在二楼的书房里找到了罗贝尔神父,他是一个高大的中年人,相貌平平,头发秃了一半。他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叫嚷声,又看到进屋的警察局长,一下子面如死灰,看上去像是一具一个小时前才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尸体。
“您是安德烈·罗贝尔神父吗?”局长问道。
“是的。”神父不停地哆嗦,吕西安怀疑他再这样哆嗦下去,身上穿的那件玫瑰红色睡袍就要落下来了。
“那么我以法律的名义逮捕您!”局长用右手抓住神父的肩膀,刹那间所有的闪光灯同时亮起,外面的人或许会以为屋里爆炸了一颗手榴弹。
神父颤抖的更厉害了,如果没有局长抓着他的那只手,他毫无疑问就要晕倒了。局长朝着另外两个警探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来搀扶神父。然而神父的双手突然在空中一阵乱抓,那动作让人联想起阿兹特克人用活人祭天时候跳的舞蹈。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吐出白沫来。
神父的管家,那位伊莎贝尔修女看到这幅样子,立即啜泣起来,就好像神父已经死了似的。
“我的上帝,他中风了。”一个记者大喊道,同时示意身边的摄影师赶紧换闪光灯的灯泡。
夏尔连忙张开双臂,“请诸位先出去,司法人员正在办案呢!”他和那三个警探连劝带拉,好不容易才把记者们从屋里赶了出去。
“真是活见鬼!”吕西安骂道,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报纸上的大字标题——《部长逼死神父》。多吸引眼球!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报纸会为此做一个专题报道的。
警察局长凑到吕西安的耳边,“我觉得这家伙是装出来的,您觉得我要不要让人把他拖起来?”
不等吕西安回答,他就走到神父面前,冲着那个躺在地上的僵直身躯大吼,指责神父是在冒犯司法的权威,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
然而神父依旧一动不动,这勾起了局长的火气,他揪住对方的睡衣领子,用力把神父朝房门的方向拖去。
“住手,住手!”伊莎贝尔修女扑上前,用自己的身躯护住神父,“您是要弄死他吗?难道这就是您接到的命令吗?”
局长有些尴尬地往后退,“当然不是,但我必须把他带到城里的警察局去,无论——”他似乎本想说一句“无论是死是活”,但部长此时已经比锅底还要黑的脸色让他及时打消了这个主意。
“局长阁下,您叫人上来抬一下神父先生。”吕西安感到自己再不出面,局势就要失控了,“还有您,修女,麻烦您给神父先生换一下衣服。”他现在实在是有些后悔,早知道会闹成这样,就不应该叫那些记者来——甚至他自己也不该来。
修女眼里含泪,但她的眼神却很吓人,这让吕西安感到自己似乎成了某种打家劫舍的恶霸,可明明躺在地上的这个家伙才是个真正的恶人。遗憾的是,人类的同情心实在是浅薄之极,报纸的读者们看了文章,会为这个在家里中风的神父感到同情,却难以想到那些在他魔爪下受害的孩子们。阿尔方斯在这一点上的见地也同样正确:在人类这个物种当中,智慧甚至比撒哈拉沙漠里盛开的绣球花还要稀少,大多数人实际上比水母也强不到哪里去。
“真可怕。”警察局长咕哝道,他有些不情愿地指挥起警探来抬神父的胳膊和大腿。
伊莎贝尔修女从衣柜里找出来一套布道用的黑色袍子,想给神父套上,吕西安连忙制止了她——一个穿着教袍的神父奄奄一息的照片会把这个恶心的罪犯变成殉道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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