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同意小姐的看法。”吕西安冷淡地看着将军的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但看在您女儿的份上,我会和阿尔方斯说一声,让您买到您想要的股票——但下不为例,明白吗?”
将军一下子喜笑颜开,“啊,先生,您有一颗高尚的心灵,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您从我的办公室里出去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
将军连忙站起身,“真抱歉打扰了部长阁下办公,我这就告辞。”他用讨好的目光看向娜塔莎,“亲爱的娜塔莎,我们——”
“您自己走吧,我一会叫一辆出租马车回家。”莱蒙托娃小姐说。
将军尴尬地笑了笑,又朝吕西安鞠了一躬,小跑着出了门。
房门刚一关上,眼泪就从莱蒙托娃小姐的眼眶里掉了出来,“啊,这些证券真是要让他发疯了!”她用自己的手套擦了擦眼泪,“过去他是个多么有理智,多么好的人呀。”
“贪婪可以扭曲最高尚的灵魂。”吕西安苦笑了一声,他走到酒柜边上,给少女倒了一杯定神用的白兰地,“或许您应该和您母亲——”
“她现在比我父亲还要疯狂,如果她今天也来了的话,一定会撕开我的裙子,再把我推到您怀里。”莱蒙托娃小姐将酒一饮而尽,“您知道吗?爸爸有好几次想要卖掉一些股票,但她都不允许他卖,她如今也在看《金融观察》一类的报纸,把那上面的话像《圣经》上的真言一样崇拜,而那份报纸说等到巴拿马运河落成的时候,巴黎证券交易所的所有股票价格都要至少翻一番。卖掉股票?这真是发了疯,她才不允许他做这种傻事呢!她说爸爸是个孬种,只有愚蠢的老头子和胆小鬼才会放弃发财的好机会……这些该死的垃圾报纸和广告每天都在吹嘘着令人沉醉的梦话,把我们家的房子都要淹没了。”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用一种优雅的态度向吕西安道谢,“您瞧我,一说起来就说个没完……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或许您不该帮我父亲的,我——”
“我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您。”吕西安握了握她的手,“在我看来,您比您的父亲要强上一百倍。如果您遇到什么困难的话,我很乐意帮您排忧解难。”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们都知道,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再给您添麻烦了。”她向吕西安告别,“无论如何,请您别再给我父亲办任何事了,如果他再来找您,看在我的份上,请您把他赶出去。”
当她离开之后,吕西安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呆坐了许久。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些怀疑,好奇如果他把自己关于股票市场必然崩溃的看法告诉对方,那么莱蒙托夫将军还会不会坚持要买海外银行的股票?想必还是会买的,这老家伙已经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就像如今正在市场里发狂的成千上万的赌徒一样。
但当这天晚上和阿尔方斯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阿尔方斯。“海外银行的股票不会下跌的,对吧?”他希望能得到阿尔方斯的一句保证,至少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些。
“任何股票都有概率下跌。”阿尔方斯一边翻看晚报,一边说。
“可您的那些广告——”吕西安指着报纸上的一大块版面,那里硕大的标题“海外银行新股发售”看着简直像谋杀案现场用鲜血在墙上写的名字,“您的那些广告都说市场的繁荣还会持续下去——”
“它们的确这么说,但莱蒙托夫将军是成年人,投资与否由他自己负责。”阿尔方斯说,“我明天会让人给他送去三十万法郎的认购书,买不买全凭他,好不好?”
那如果他亏本了呢?吕西安想要这样问,但他明白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哪怕一个人只有金丝雀大小的脑子都能猜出阿尔方斯的回答。他不敢想象如果股票市场崩溃,莱蒙托夫一家会遭到怎样的噩运。
上帝啊,他心想,但愿他们在那之前把股票都卖掉吧。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七月十四日的国庆日即将到来,这也是世界博览会的又一个高潮,法兰西将要隆重庆贺巴黎人民攻陷巴士底狱一百周年的纪念日。与1867年那一次世界博览会一样,共和国政府准备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并在国庆日当天在郊外的隆尚平原举办一次规模空前的阅兵式,以此向全世界表明法兰西民族,国家和军队已经从1870年战争惨败的阴影当中走出,重新成为了世界舞台上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然而与1867年不同,如今主宰法兰西的并不是一位皇帝,而是一个议会制的共和国;而这场盛会的主旨是纪念1789年大革命一百周年,这对于其他国家的君主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的意头——时至今日,他们当中的不少人还在严防死守,唯恐革命的蔓延让他们的王座动摇呢。
因此,除了有求于法国不得不曲意逢迎的俄国沙皇,其他国家的君主都没有来参加这一次的盛会,但出于维护与法国关系的考量,大部分国家也都派出了皇室成员作为官方代表前来出席:英国人的代表是和吕西安之前颇有渊源的伯蒂亲王,1867年他也同样作为母亲维多利亚女王的代表前来巴黎参加了那一次的博览会;奥匈帝国的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并没有如1867年一样亲自前来,而是派来了他的弟弟卡尔·路德维希大公,这令许多想要一睹那位著名的伊丽莎白皇后风采的巴黎人感到万分遗憾;意大利人的代表是国王的弟弟奥斯塔公爵,这位公爵曾经在1870年到1873年间短暂地成为了西班牙的国王,但最终在革命的威胁下不得不退位,他参加此次纪念革命的活动,心里必然别有一番滋味;西班牙如今已经复辟了波旁王朝,之前被推翻的伊莎贝拉女王的儿子成为了新国王阿方索十二世,而前任女王如今就住在巴黎,正好作为她儿子的代表出席——她恐怕同样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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