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需要引咎。”总理摇了摇头,“您可以用一个别的理由——比方说个人原因啊,或者您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啊,这些都可以嘛!”
“好吧,”吕西安捏了捏拳头,用尽可能称得上是沉着的语气说道,“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会辞职,回议会里去当一个普通的议员的。”
“嗯,关于这一点,我还没和您说完呢。”总理像道歉似的朝吕西安弯了弯腰,“请您别见怪,我就直说了——在这样的一场风波以后,您如果还留在议会里的话,对谁都没好处:舆论不会愿意轻易放过您,您会成为他们抨击本届内阁的一个长久的话题,就像是一个愈合不了的伤口一样,不停给我们放血;而您的名誉受损,下一次选举的时候也很难再当选了。”
“那您希望我做什么?”
“您有没有考虑过去国外当大使?我知道您在外交事业上很有心得。如今我国驻西班牙的大使空缺了一个月,驻奥匈帝国的大使下个月也要离任,如果您愿意去马德里或者维也纳的话,一切都好安排。”
“我没想过这个。”吕西安微微撇了撇嘴,“马德里和维也纳,我也都不怎么感兴趣。”
“那阿尔及利亚总督呢?”总理接着问道,“这块殖民地的面积是法国本土的四倍,而且您在那里享有全权,基本上和皇帝差不多了,您在阿尔及尔想做什么都可以。担任过这个职务的有元帅,也有公爵,这算是一项巨大的荣誉了吧?”
“算是吧。”吕西安抿了抿嘴,“您能让我考虑一下吗?毕竟离议会投票还剩下一段时间呢。”
“当然没问题!”总理笑呵呵地站起身,再次和吕西安握了握手,“无论有什么问题,您都可以和我来谈……有些事情我也是不得已,请您原谅,我希望您日后能够万事顺遂……”
他拖着步子走了,消失在花坛的后面。
第198章 暴风雨
当总理离去之后,吕西安并没有马上站起身来。虽说他用了全部的力气让自己在刚才的谈话当中尽量显得宠辱不惊,但现在他还是隐约感到两腿发软,恐怕若是现在非要站起来,也站不稳当,有可能叫偶然碰到的路人看了笑话。
他靠在长椅的靠背上,一边看着温室那边热闹的景象,一边不由自主地开始出神。在他的政治生涯当中,他一路高歌猛进,如今这个势头戛然而止了——或许是一幕的结束,也可能是整出戏要就此散场。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自己犯了什么错,完全是为了阿尔方斯的利益:银行家想要丢车保帅,于是吕西安就被牺牲了——棋手怎么会在乎棋子的想法?
虽说他的这个财政部长的职位算是阿尔方斯赏赐给他的(他本人在此以前并没想过主管财政部),因此阿尔方斯如今想要收回去也算不得是多么过分,但他心里依旧对阿尔方斯颇为不满——如果阿尔方斯一开始就打算找一个人成为替罪羊,那么他为什么不选择其他的棋子呢?例如杜·瓦利埃先生,此公想必不会介意做几个月的财政部长再退出政坛,反正他那个议员的席位不过是为了充数的。若是他吕西安现在主观的是外交,那么自然也就和这一滩浑水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金融现代化法案》的投票日既然已经定了下来,那么也就意味着一个月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他虽然不喜欢总理,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给予他的出路完全称得上是慷慨了——大使的职位体面又尊贵;总督的职位则可以让他在殖民地假扮皇帝,就像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一般。对于退休的政治家而言,这二者都是最为优厚的安排——可是他才不过二十四岁啊!一位二十四岁的“退休国务活动家”,难道这就是他之后的身份?
他看到从温室那边投过来的窥探眼光,那些之前对他奴颜婢膝的,试图成为他的朋友的人,如今正伸长脖子,竖起耳朵,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内心里却盼望着看他的笑话哪。不,他可绝不能让这些家伙得偿所愿,即便他要从舞台上下去,也要走的昂首挺胸。他感到自己腿部肌肉又有了些力量,于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沾上的灰尘,缓步朝花园的出口走去。
他在爱丽舍宫门前坐上了自己的马车,此时他的脑子已经不怎么运转了,这令他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只是从心灵深处还传来若隐若无的隐痛。他懒懒地看向窗外,阴云已经飘到了头顶上,天空中传来沉闷的雷声,如同无数门火炮正在远处开火。一道日光从云层的缝隙间洒在大街上那些四处乱跑,试图寻找一个地方躲雨的行人头上,显得格外凄凉。
他敲了敲前面的车窗,“我们去部里躲一躲雨吧。”他对车夫说道。
这命令下的的确及时,当他们驶到杜伊勒里公园旁边时,豆大的雨滴就开始从空中落下,打得公园里那些橡树的纸条在空中不住地颤动。马车驶到财政部的入口时,空前猛烈的雷阵雨已经落到了巴黎城的头顶上。
吕西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待雷雨的结束,他站在窗边,望着下方已然变成了一片泥沼的街道,这些铺设好的大街虽然安装了最好的排水系统,但在这样的大雨当中也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一条条流淌着黄色的泥浆水的河流。那些还留在外面的行人正徒劳地举着被狂风吹得变形的雨伞,小心翼翼地试图在泥水中寻找一个立足之处,就如同水灾当中那些被困在屋顶上的受灾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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