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的时候初粟就盘腿坐在戏台子上,今天穿了件白色连帽衫配牛仔裤,看起来清爽又可爱,一见到他立刻站起来。
“哥。”
郁霈把路上买的点心放在戏台子上,“尝尝。”
初粟也没客气,直接拆开吃了满嘴的碎屑,边小声抱怨:“上次你说不收我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好几天没给你打电话。”
郁霈说:“拜师是很严肃的事情,我不能擅自收你,教不好会毁了你。”
初粟咬着糕点,看着挺乐天地笑了笑:“我知道,其实我找过很多师父啦,不过他们都不愿意收我,我学习也不好又没钱去上戏曲学校。”
郁霈看他一派天真无邪,其实碰了多少钉子只有自己知道,被人拒之门外的感觉想必不会太好受。
小小年纪就要备尝冷眼,其中酸楚可见一斑,尤其还有一个不许他学这个的师兄。
他苦苦纠缠也是病急乱投医实在没有办法了,自己是他最后一根稻草,抓不住,那他这辈子也没有多少机会能踏进这道门了。
良久。
郁霈问他:“你是真的喜欢这一行?”
初粟哑然,嘴里的糕点也掉了,“啊?原来你到现在根本不信我啊?”
郁霈不是不信,只是这一行苦,每个人都满身是伤,不是万不得已谁会把孩子送去学这个,即便是在现在这个时代,这一行也依旧苦。
“跟着我,我可能会把你往死里训,我先告诉你,我不是什么慈师,在我这里撒娇求饶都是没有用的,练不好要么受罚要么千百遍地给我练好,没有糊弄也不允许敷衍,更不允许哭。”
初粟似乎是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郁霈看着他,说:“你能做到么?”
初粟恍然几秒,立刻爬起来给他磕头:“师父。”
郁霈心猛地一坠,几秒后才扶住他肩膀说:“起来。”
他在心里轻叹了口气,自己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往前走,就又要养一个小孩,不仅要养还得负担起他的人生。
“你师兄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他谈谈。”
提到师兄,初粟顿时有些恹了,“他说今天下午就回来,你会不会因为师兄不答应就不要我了啊?他不喜欢我做这一行。”
“我尽力。”郁霈看他吃东西,顿了顿又问:“上次我听你说清河班创立很早,是在哪一年你还知道么?”
初粟摇摇头,笑眯眯说:“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合适么?”
“没什么不合适的,师兄反正也打算都丢了,要不是我没钱我就直接买下来了,我以前偷偷看过,戏箱里的戏服头面都好漂亮!说不定你会喜欢呢。”
郁霈跟他一道儿回了清河班。
小院还是一如上次那样破旧,初粟领着他上了二层的小阁楼,到处烟尘弥漫活像一个不见天日的囚牢,每走一步都是尘封的灰烬。
郁霈掩住口鼻轻咳了两声。
初粟说:“这里很久没有人来了,秦叔不让来师兄也不让,我那次跑来被秦叔打得三天都没下来床,师兄还因为这个和秦叔大吵一架,也就是那天他气得进了医院查出有癌症。”
“你师兄对你好么?”
初粟说:“我不知道,我觉得他很讨厌我。”
郁霈也没再多问,上了二楼的一瞬间恍惚得像是被人撞了一下,胸膛里急速震颤,不由自主往后踉跄一步。
初粟眼疾手快扶住他:“师父你怎么了?”
空气里微尘飘动,如同时光被尘封定格,木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双剑、刀枪剑戟,靠墙的两个大箱子,桌椅茶碗,无一不是当年模样。
这里和他曾经住过的天水班毫无二致。
郁霈心底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推开初粟的手缓慢往前走,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崩碎。
墙角的两个红木箱子罗曼灰尘,左侧箱子封条脱落,想必就是初粟当时偷看的那个,他蹲下身,很缓慢地揭开箱子。
红衫白裙,凤冠玉带。
这是……
郁霈指尖颤抖,摩挲着戏服隐蔽之处绣下的一个小小的郁字,有人在他死后把他曾经穿过的戏服和首饰全都收拢。
除了他死时的那一套,几乎全部都在,仔仔细细毫无破损,连颜色都没有褪掉半分,可见保养郑重。
他眼睛酸涩模糊几乎看不清手中物什,剧烈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呛得他呼吸困难,他早该想到,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清河班就是天水班。
郁霈搁下裙子往下翻找,掏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你怎么在这儿?”
秦修逾站在楼梯口,眸色冰凉地扫过两人,“初粟,你带他来的?我警告过你不准带他来你是不是忘了。”
初粟低着头不敢看他。
郁霈放下手里的盒子,又看了一眼摆设才看向秦修逾,“你是初粟的师兄?正好,我们谈谈,我也有些事情要问你。”
“没什么好问的,你走。”秦修逾把包朝初粟一扔,冷声命令:“滚去上学,再让我看到你唱这些东西我就打断你的腿。”
初粟立即去看郁霈。
郁霈说:“我已经收了他,虽然现在不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我总归要谈完了才能走。”
秦修逾长舒一口气,让初粟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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