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库拉索偷窃了卧底名单,所以他只能等待悬于眉心的利剑落下,安静地看着死亡的迫近。
又因为库拉索和组织失去了联系,于是他不能后退,不能立即脱离组织——而只要有一点不被暴露的希望,他就必须待在黑暗里,继续发挥自己的价值。
降谷零不可避免地想着宫纪。
他曾怀疑宫纪身份,他曾以完整的真心送她一支花,又利用她欺骗她,不可避免地将她拉入了组织的视野之下。
后来,他又怀着微不可察的绝望试图作出弥补。他那么迫切地想要保护宫纪,甚至可以狠心到把她推搡出自己的世界之外。
最终,在洪流倾覆而来的瞬间,降谷零还是将自己的危难、希望以及未来,分作一半给她,压在了她的肩头。
降谷零心想:我都做了什么呢。
——我想看着她被光明和荣耀簇拥,想看她拥有自由、希望与爱,为此我固执地将她放在被保护者的位置,固执地隐瞒一切组织的信息,切断她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念想。
但我还是把她推了出去,让她在未知的黑暗中踽踽独行,让她独身承担高野秀树不明不白的死亡、波本的欺骗和兼行真的背叛。
降谷零低眉敛目,忍受着心脏的阵痛。
万家灯火虚化在灰黑透明的玻璃上,又映射在灰蓝色的眼球中。降谷零以那双痛苦的眼睛,看着美丽明亮的人迹如橙红色的游鱼溯洄。
宫纪逆着鱼群走来,失魂落魄,是一个孤单苍白的剪影。
风见裕也疏散了人群,找出了炸弹,公众的利益得以保全,却唯独没有看到库拉索的身影。
兼行真逃到了东京边界,被公安逮捕,又在押送回警视厅的途中被组织劫走。
宫纪缓慢地走回来路,寂静地穿过欢笑热闹的街道,与无数个幸福微笑的人擦身而过。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降谷零。
这栋公寓里有一间小小的蜂窝完全属于她,而她踏入整座蜂巢,茫然地四下看一眼,恍恍地看了一眼绿色的“安全通道”标识,向楼梯间走去。
降谷零从楼梯间跑出来,微微喘着气,像是急于碰见她。
头顶白炽灯里的钨丝在缓缓燃烧,他站在晕黄的灯光下,半扣着楼梯间的门,金发流淌光辉。
绿色的安全通道标识被他挡在身后,楼梯是青灰色的,冷硬的阶梯线条挤挨于降谷零身边。他扣着半扇门,似是只让宫纪走他身后狭窄的单向通道。
而宫纪尚不知道如何面对降谷零,就被他堵住了前路。
她的手指无助地攥紧,铅灰色的眼睛里闪蕴着朦胧流动的水雾。
他们隔着一米的距离。降谷零浅淡地笑一下,轻轻问:“小纪,可以拥抱吗?”
宫纪不想在这里拥抱,她想要说话,想要告诉降谷零——她一个人接不住命运的戏弄。
却只能惶然地看着他,一滴眼泪将落未落,连张口都做不到。
降谷零悲伤的蓝眼睛凝望着她,锲而不舍地问:“那,我可以到你身边,然后拥抱你吗?”
宫纪难过地蹙起眉,茫然的苦痛让她失声。
降谷零靠近,俯身倾抱一具单薄湿冷的身体,手臂越过腰背,温柔地扣上肩胛。他拥抱宫纪,如同把她搂进了整个人生。
那扇楼梯间的弹簧门轰然关上,绿色的“安全通道”消失在宫纪的眼睛里,而她被降谷零拥入了窄小的扇形光幕。
宫纪感受到降谷零温暖的体温,听到降谷零失序的心跳。拥抱她的人是鲜活的,体温和心跳在热烈地爱着她,在熨帖她湿冷的身体。
她在降谷零近在耳边的呼吸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宫纪的耳廓蹭着柔软的金发,无措地眨动一下眼睫。
“安室透?”
“嗯。”
宫纪的手指颤动一下,慢慢拢上安室透的肩背。
“降谷……零?”
“我在。”
降谷零阖上眼睛,眷恋地用侧脸贴近乌黑潮湿的长发。
这一刻,宫纪确认她的爱与信念将不会背离,她的爱与信念将会完整地归属于于一处。可是另一种恍惚的提心吊胆同时击中了她,心脏酸涩,眼眶也湿润,她近乎急切地要对降谷零说:
“我一个人……”
我一个人无法接住命运的戏弄。
“不会一个人的。”
降谷零颤抖的话音坚定地打断了她:“不会一个人的。”
宫纪听到降谷零在自己耳边的絮语,她的眼睫缓慢地煽动,一滴泪就从眼睛里落下。
“会有机会的。”
“会有未来的。”
宫纪曾对黑田兵卫说:“你不能把降谷零交给可笑的命运。”
降谷零对宫纪说:“命运会对我们网开一面。”
——那今晚要怎么办呢?
不要焦虑。降谷零阖着眼睛,在宫纪耳边呼吸——你要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
宫纪跳入灰蓝色的海中,衣服上又是轻柔的海盐味;降谷零烧毁自己的痕迹,身上又是炙人的烟火气。
如同宿命重现,那一日在走廊,烟火弥散在降谷零的房屋,他站在屋前以沉默拒绝了宫纪的邀请,而她裙裾里轻如羽毛的海盐气息落在心脏,在那里烫出一小块伤疤。
潮湿的海盐味,与炙人的烟火气绞缠在一起,错过的一切终究回到了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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