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清儿跑远了,山洞里再听不见她的脚步声。沈佩元终于开了口:“你会死。”
“暂时……还死不了。”穆玖伏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可她能感觉到,身下的衣服正在逐渐被浸湿,一股血腥味儿怎么也躲不开地萦绕在她鼻尖。
“为什么?”沈佩元问,“为什么……”
“我是故意激你的,”穆玖伏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她痛得身体颤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终于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一些:“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想把清儿换出去。至于灵根,的确是我瞎扯。不过你要是想试试,我也能努力一下。如果能成功,而我刚好可以活着离开,说不定我还能再申请一个课题……你不知道,现在的书院、研究所都沾染了凡人的习气,全是唯成果论,如果以后我想进东土巫术研究中心,那博士期间,我一定要有够多的产量,不然,我连门槛都摸不到。就算能进去,没有重要课题傍身,非升即走,也很痛苦……”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话却越来越密,内容也越来越不着调。沈佩元知道,穆玖伏失血过多,已快要昏迷了。
她走上前去,蹲了下来,看着穆玖伏。穆玖伏本来已要昏睡,感觉到她走来,终于强撑着睁开眼睛。
“你想做什么,尽管来吧。”她说。她知道,她根本没能拖延出足够的时间。术管局应该还在找她,而她已实在无力抵抗了。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沈佩元问。
“报仇,”穆玖伏说,“如果是我祖上欠了你,我不介意还你。只是有一点,报仇之后,就别再害其他人了。她们,是无辜的。”
“报仇……是啊,报仇。”沈佩元点点头,干脆在穆玖伏身边坐了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可笑:“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报仇,我当然想报仇。你知道,在那被封印的五百年里,我是怎么过来的么?”沈佩元说,“虽断绝于外界,可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清楚地知道时间在流逝,也清楚地知道,这偌大的山洞里,只剩下我自己。甚至,我可以感受到我的身体在发生变化。虽有灵力支撑,可我的身体还是无可避免地腐败,一点、一点地被死亡蚕食。可我的思绪从未消停过半刻,它们一直在问:为何?为何!”
“我想报仇,我太想报仇了。从被解封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想着报仇。可张绥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五百年了!没有办法,我只能在人世间消磨时间,直到,我感应到你的存在。我找到了你,有很多次,我都想杀了你,”沈佩元说着,眼中噙着泪,“可你,不是她。”
她还记得那天,外出归来的张绥踏着满门的尸骨向她走来,看着她眉心的水云纹,问她:“为何?”
“为何篡位么?”沈璂回答:“神女之位,本该是我的。就算你不服,也没必要牵连这许多人!”
“牵连?”张绥问。
“你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不过神女之位而已,值得么?”她看着张绥,忽然心软:“但你若想要,我便给你。”
“你在说什么?”张绥问。
“我要你与我欢好,”沈璂说,“只要一次,我便什么都依你。”
张绥凝望着她,犹豫了片刻,答应了。然后,沈璂便被封印了五百年。五百年,太久了。
“是啊,我不是她,”穆玖伏说,“但你总是咽不下这口恶气的。”
沈佩元沉默了。穆玖伏打起精神:“你先前留了字条,说‘时候未到’……我大概猜出你想做什么了。你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子孙之身?”
“你很聪明。”沈佩元说。
“也不算聪明,”穆玖伏说,“我们可以自己回蓝,你的灵力却要靠抢,而那九重封印之术,看着就耗费灵力。如果你需要等什么,那我想,你应该在等自己的灵力足够强大。本来,你应该抢了足够多的灵力,可先前无愿和你纠缠太久,让你不得不浪费了太多。你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等。”穆玖伏说着,缓了缓,可气息越发急促,声音则轻若细蚊:“你的灵力,攒够了么?”
“你想试试?”沈佩元问。
穆玖伏努力摇了摇头:“不。只是觉得,你好像怎么都无法达成心愿了。就算你可以勉力封印我,你也再走不出这大山。”
“你以为,我很想离开这里么?”沈佩元垂了眼,“我早就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何在了。”
“唉,”穆玖伏重重叹息一声,“五百年,确实难熬。但我应该,熬不了那么久。”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意识正在逐渐模糊,只剩最后的坚毅让她没有就此昏迷。她知道,一旦她被封印,她便再也等不到人来救她了。她会孤零零的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来日的阳光。
“你动手吧,给我一个痛快,”穆玖伏说,“只是,这实在对不起小鱼。是我执意要来,她没办法,只能帮我出谋划策。以后,她肯定很懊悔、很自责、很伤心……我,对不起她。还有我妈妈,这几年,我们基本没有见面,唉……”
“真好,”沈佩元说,“还会有人因你的死亡而感到懊悔。”
“张绥未必没有懊悔。”穆玖伏说。
“但这只是揣测罢了,”沈佩元抬起手,抚上穆玖伏的头发,“你猜得很对,我的灵力消耗太多,如今确实没有什么精力去用那九重封印之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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