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滴汗珠从兜鍪边抖落,却无人抬手擦拭。
种家庆于高台之上观战,见双方列阵俨然,挥动手中战旗,两名战鼓手随之敲响两面牛皮大鼓。
“咚——咚——”
莫聆风做金虏打扮,立于阵前,鼓声余音未落,她已经率领身后士兵飞驰而上,顷刻之间将前方防守冲出一个缺口。
小窦见状,立刻翻动旗帜,与游牧卿一左一右,引领大家分做两个方阵,布成一个两侧包抄的大阵。
方才还在冲锋陷阵的“金虏”,在一瞬间被夹击了。
莫聆风丝毫不慌,其声铿锵有力:“放箭!”
“放!”
弓弦拉开之声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没有箭头的木杆如雨一般射向两侧,硬生生将包抄逼开一条通天大道。
种家庆站在高台上,紧紧盯着“金虏”动作,再看将士如何应对,将不足之处一一记在心中。
他抬手试汗,看莫聆风率领步兵欺身至骑兵身前,竟以三人一组,分隔、围猎三名骑兵,两人阻挡马上攻击,一人使用木制撩风刀,击向马腿。
撩风刀本是为了对付铁浮屠而制,铁浮屠有了应对之法后,撩风刀被弃用,没想到被莫聆风想起来,直接用在了普通骑兵身上。
种家庆激动的面红耳赤,眼看金虏所向披靡,亲自拎起锣锤,鸣金收兵。
大军停止演练,井然有序集结,种家庆大声道:“胜者——右方!”
莫聆风身后士兵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浪潮般掀动堡寨。
而游牧卿垂头丧气,本来就不高的个子越发矮了半截,感觉没脸见人。
按他本来的作战之法,以人多围攻,压也压死对手了,怎料莫聆风变化如此之快,甚至以步兵去攻骑兵。
种家庆吩咐大军先行休息,待明日再讲武,自己走下高台,和莫聆风边走边说。
“撩风刀这般用很好,”他不吝啬称赞,“只是真正上战场时,以步军围攻骑兵,还是过于危险。”
莫聆风取下兜鍪,露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战甲下的衣裳已经湿透,一片片贴在背上。
她从殷南手中接过水囊,一口气喝了大半,随后将水囊举到头顶,将剩余的水浇到脑袋上,把水囊丢给殷南,她抹了把脸:“这种作战阵法可以再完善。”
种家庆点头:“我来想想,你先休息吧。”
莫聆风热的大喘气,沉甸甸地往回走,还未进门,就见殷北与泽尔正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好似两尊不对付的门神。
“姑娘。”
“莫将军。”
莫聆风抬腿进门:“东西放下,回去吧。”
殷北应声,轻手轻脚进去放了东西,又退了出去,泽尔提着一桶热水跟着莫聆风,不知怎么,得意洋洋,仿佛自己是两条狗里,享受优待的那一条。
殷南接过热水,倒进隔间放满凉水的浴桶里,莫聆风放下兜鍪,从桌上取了埙,抛给泽尔:“出去吹。”
泽尔拿了埙,知道她是要沐浴更衣,毫无怨言地退了出去,站在屋檐底下去吹。
殷南提着空桶,也退了出去:“姑娘,水好了。”
“嗯。”莫聆风打开殷北送来的东西,找出邬瑾的信,随手撕去封函,一只手抖开信纸,一只手去解身上战甲,走到隔间,将沉重的铠甲脱下,站在浴桶旁看信。
“聆风,来京都数日,便深陷风波,小报上言语纷纷,恐误你谋略,特为你解这千头万绪。
潭州千倾庄田一事,于旁人看来,是我刚直过头,令皇帝、皇亲颜面扫地。
殊不知,济阳郡王与皇帝有抵足而眠之情,若非皇帝亦有心放还田庄,我便是碎首以谏,也无足轻重。
我观国朝,国库空虚,宗室已成蝗祸,济阳郡王每年禄米一万石,他的儿子每年禄米一千石,去年国朝收粮米两千一百六十万石,整个宗室便嚼掉了六百八十万石。
宗室不仅要吃,还要庄田,以便花用,济阳郡王名录之下,便有两万倾良田,犹嫌不足。
皇帝所为,无非是先‘治蝗’,而后‘充盈国库’,最后‘安内攘外’。
莫家积年累月,所聚十州之财,既是充盈国库的一部分,也是安内的一部分。”
看到这里,莫聆风心中无端涌起一股燥热,将信纸放在澡豆盒子上,脱去衣裳,抬腿跨进浴桶,将自己沉入微凉的水中。
所谓帝王术,便是对莫家赶尽杀绝。
第248章 严峻
屋外响起不连贯的埙声,是泽尔在奋力吹埙。
“呜呜——噗——”
声音断断续续,比起莫聆风刚吹埙时,更为刺耳——莫聆风气息不足,吹几声便要歇息,泽尔却是气息十足,可以没完没了,吹个不休。
埙声中,夹杂着几声士兵的臭骂,等泽尔出这屋子,立刻就会迎来一顿胖揍。
莫聆风浸在水里,将燥热压退,伸长手臂,从澡豆盒上拿起信,继续往下看。
信上的邬瑾,正在以超乎常人的目光,勘破朝局,并且冷静地剖析其中要害。
“太子与魏藩之争,宗亲、朝臣两头乱靠,只顾阳奉阴违,争权夺利,上行下效,各州也是乱象层出不穷,致使皇帝坐于御塌之上,政令难通,纵有心,也无力。
自然,皇帝这番用心,朝堂之中,也有机敏者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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