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带刀衙役走上前来,将张满生强行挤了出去,又凶神恶煞挡住百姓,里正接着往下念:“字七号,户名张......”
“满生!”
“老二!”
伴随两声高呼,张满生忽然冲出,冲破衙役阻隔,跑向田地,把住长杆,用力拔起,掷在淤泥中。
他气的浑身颤抖,抬手便去夺太府尺,拿尺的衙役后退三步,一声怒喝,抬起一脚,踢向张满生,张满生挨了这一脚,一屁股跌在泥地里,仍旧不肯罢休:“还我的地!”
人群中忽然有人喝道:“对,还我的地!”
“老子那么大个地,给老子量的蛋大!”
“这么量,宁愿不种!”
数十个壮年男子冲散衙役,扯断麻线,拔出木杆,扔在泥里,衙役们下意识拔刀出鞘,却不敢真的动手,只能不住呼喝叫骂。
在木棚喝茶的县丞李岭猛地站起来,看一眼前方乱象,骂道:“刁民。”
他转身对济阳郡王赔笑:“让您看笑话了,我这就去办妥当。”
济阳郡王扯起嘴角,轻蔑扫向外面:“快点,耽搁了一整天。”
“是。”李县丞拎起衣摆往外走,济阳郡王对着身后随手挥手,随从躬着腰,跟上李县丞,一同往外走。
李县丞疾步走到淤泥岸边,厉声呵斥,“干什么,都抓起来!”
衙役们纷纷拔刀,连打带踢,以刀胁迫,将闹事的汉子绑起来推到李县丞跟前,百姓叫嚷之声越发大了起来。
李县丞脸色铁青,一眼瞅见闹事的人里竟然还有个道士,当即命人将道士推出来,喝道:“你是哪个道观的?”
道士冷笑道:“你管我什么道观,看看你那把破尺吧。”
李县丞冷冷道:“你不想说,就到牢里去说,你们聚众闹事,干扰丈量田地,就是和朝廷作对!”
他扭头看向师爷手中太府尺:“尺子拿来!”
师爷连忙将尺子送到李县丞手中,李县丞拎着尺子,使劲打到道士脸上,道士脸上立刻浮起一道红痕。
李县丞快意道:“继续量,再有一个多嘴的,就抓回去再说!”
话音刚落,官道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马蹄声,众人抬头望去,就见官道上,两匹良马飞奔而来,其中一人身穿道袍,是云台县云羊道观道士,另一人头戴软脚幞头,身穿绯色圆领大袖衫,腰系革带,未加鹤氅,可见是刚刚下值,便被云羊县道长找到,打马而至。
来人幞头软脚飘动,广袖翻飞,神仪明秀,眉目疏郎,李县丞见其形貌,大惊道:“他怎么来了?”
随后他忽然记起,邬瑾在中状元前,便是住在云台县一座道观中。
骑马而来之人,正是邬瑾。
李县丞低头看向手中太府尺,心中咯噔一下,两手握住尺子两端,正要曲起一条腿,将尺子往下折断时,忽然触到这些百姓的目光,匆忙住手,将尺塞给师爷,暗示师爷将尺子藏起来。
郡王随从也认出邬瑾,当即转身要去告知济阳郡王,他这边不过走出来两三步,济阳郡王已经从棚子里钻出来,双手抓住往下掉的革带,往上一提,又把膝裤也往上提了提,一边走向李县丞,一边看向邬瑾。
邬瑾也在此时勒马,翻身下马,将马鞭两端折起插在腰间,掖起衣角大步走下官道,两只脚毫不犹豫迈入淤泥中,暗红色夕阳落在他身上,冲刷去一切修饰,成了一把劲瘦锋利的刀!
百姓倏地安静,站成一排,殷切地看着邬瑾。
他们认识邬瑾,是邬瑾中状元时,曾进城看状元打马出游,更是因为邬瑾治蝗有功,在五月时,写过一册《治蝗十条》,京畿多次推行,并且行之有效,他们还曾听说邬瑾是“饼官”,家贫如洗,靠卖饼维持生计,是个穷官。
衙役们见了他身上绯色官袍,也都不敢言语,收刀立在两侧。
邬瑾大步流星,直走至济阳郡王身前,拱手一揖,行了一礼,随后看向李县丞。
李县丞也连忙拱手行礼,深深弯腰之际,邬瑾伸手,拽住师爷右手,从他袖中抽出太府尺,攥在手中。
等李县丞直起身抬起头时,他已经在端详太府尺了。
“邬学士......”
霞光转瞬即逝,夜幕层层降临,邬瑾没有看他,而是转头对衙役道:“提灯来。”
济阳郡王嗤笑道:“邬学士闲事管的倒是宽,丈量田地,你也能插一手。”
邬瑾举止利落,神情言语却是一贯温和:“陛下加我为都官郎中,掌京畿不法事、徒流、配隶。”
他看向李县丞:“也掌京畿各官署吏功过、职补、更替。”
李县丞一动不动,低垂头颅,几乎成了泥雕木塑,寒风中一盏灯火提了过来,照亮他额头上冒出的层层冷汗。
济阳郡王咬牙切齿,目光冰冷:“这里没有不法事,不用你来显摆官威。”
捆成粽子的张满生挣扎着大喊:“邬相公!有,有不法事!官尺有问题!”
第275章 惊马
张满生话音落地,济阳郡王对着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迈步上前,踩着满脚泥,劈头甩了张满生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打的田地里又是一静。
济阳郡王狠狠看向邬瑾:“邬学士,这里有我大半宗田,难道我会把自己的宗田也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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