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场等候的都头吹响号角,堡寨中铁链“哗啦”作响,细碎积雪漂洒下来,落在冰面上,吊桥伴随着“嘎吱”响声,缓缓落下,最后“砰”地搭上河岸,激起冷冽如刀的河风,直劈向来人。
几点冰屑扑进魏王眼睛,魏王连忙低头,用力一眨,寒冰已化作水,模糊了他的目光。
在他伸手擦拭时,马蹄声灌进了他耳中。
战马跑过夯实的地面,踏上木桥,打着响鼻,喷出白气,发出兴奋而且健壮的喘息声,铁甲、旗帜、刀枪在北风下发出怒号,冰面裂开道道细纹,声音细而尖锐,疾风骤雨般袭卷而来。
魏王恐惧,以为自己立刻就会被吞没,急忙睁开双眼,抬头望去。
吊桥前方,莫聆风身穿铠甲,头戴兜鍪,腰间佩长刀,系一领红色披风,领着同样身负铠甲的士兵,威风凛凛。
然而在他眼中,却是豺狼虎豹,倾巢而出。
第356章 入寨
莫聆风飞身下马,面向魏王拱手:“下官拜见王爷,王爷请入寨。”
魏王没有下马,只微微抬手,让莫聆风起身,等莫聆风再次上马,率领士兵让至两侧,护卫便簇拥着魏王向内而行。
其后便是莫千澜的马车。
侯赋中、李清与魏王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催马上前。
踏上吊桥,于他们两个而言,就是真正踏入莫千澜的阴谋里。
这一场阴谋,借着冠冕堂皇的和谈,悄无声息啃咬已经千疮百孔的王朝,帝王尚不知边关巨变,他们纵是有心救国,也无能为力。
也并非一点办法没有,如若侯、李二人忠心耿耿,大可连同州官散尽家财勤王,勤王不行,还可从容就义,魏王亦可慷慨赴死,令莫千澜无人可用。
没有魏王王印、州官官印,落在白纸黑字上,金虏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言和,莫千澜的阴谋也无施展之处。
可无论是魏王还是州官,竟无一人想到要以死救护他们的国朝,想来实在滑稽。
黄义仁跟在侯赋中身后,是个满面胡须的横班衙役,寅时便在侯府等候命令——数十个衙役饥寒交迫,又不熟悉,因此无心他顾,至今不知同伴已经换人。
他目光躲闪,只偶尔落在魏王身上,等待机会。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堡寨,此时正是各军演练之时,魏王还未下马,就听到一阵呼喝,眼前一片寒光闪过,清一色厚重长刀,竟如波光一般粼粼耀目。
在难以辨认的呼喊声中,士兵身穿铁甲,步履整齐踏动,发出“踏”的重响,铁甲随之而动,其声相交,气势恢宏。
刀光如银,与鸦项枪对阵,鸦项枪枪头带孑刺,刺进魏王目光中,仿佛要将他的魂魄一同勾出来。
指挥使面孔肃然,在晨光下一语不发,对魏王等人视而不见,见到莫聆风后,才收拢森然兵刃,对莫聆风行礼。
“参见莫将军!”
排山倒海的叩拜之声随着他们前行的脚步此起彼伏,演练——叩拜——再演练,没有任何杂乱。
弓箭手箭无虚发,弩手力上百石,步军勇猛,骑兵精悍,绝非驻军可比,哪怕戒备森严的禁军在此,他们也毫不逊色。
就在魏王等人震撼不已之时,城楼上一位士兵,摇动一面“莫”字大旗,一声长喝,气贯长虹:“守!”
方才还在的鏖战士兵立刻停住,各军指挥使开始点都出列,都头带领士兵聚向西城门,井然有序摆开防守阵势。
另有一队百人队列,由步兵、骑兵、弓弩手组成,列在最前方。
城门轰然打开,百人队伍在魏王等人不解的目光中出城,片刻后,昨夜在高平寨外驻守的士兵如疾风骤雨,踏动积雪寒冰,回到寨中。
整个过程鸦雀无声,魏王等人被此情形震慑,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演练结束,军中肃杀之气慢慢散去,侯赋中才忍不住问道:“莫将军,寨外已经布防好了?”
莫聆风点头,领着他们到中帐外,下马拱手:“王爷,时辰尚早,请入中帐休息。”
不等魏王下马,她便走到莫千澜马车前,撩起帘子,朝里伸手。
殷北放下马凳,莫千澜扶着她的手下马车,微微一笑,低声道:“很好,哥哥与有荣焉。”
莫聆风翘起嘴角,眼睛里有小小得意。
中帐内燃起熊熊炭火,驱散严寒——高平寨虽距城内不远,但要冷的多。
游牧卿将魏王请上首座,魏王正对着火焰,如坐针毡,火舌舔向他,虽未及,却骇人。
他脑中所浮现出的,竟是巍峨宫殿陷入烈焰,富丽堂皇的京都,踏做一片废墟。
莫家势大。
又究竟是如何势大到如此地步?
他看向坐在他下手的莫家兄妹,眼中有不解和疑惑——一个小小女子,一个病弱男子,竟能在天子脚下,谋下如此大业?
他不知民心——民心其实是很容易被左右的东西。
但莫家兄妹知晓,所以莫聆风九死一生守住了高平寨这座孤岛,送战死将士归乡,来赢得天家丢弃的一切。
屋中无人言语,种韬送来茶点,魏王强坐片刻,心神不宁地喝掉一盏茶,忽然起身,要去官房解手。
护卫引他前去官房,他不让护卫跟进去,独自进去脱下鹤氅,搭在衣竿上,无声长叹一口气,忽然听到一个极小的声音唤他:“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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