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处,伏霄摇着扇子坐在离宅子几丈远的小摊上,向卢宅的方向打量了一番。
如是端详了小半刻,回头道:“看着的确是诗书之家,也不知怎么会沾上那种歪门邪道的东西。”
师无算慢条斯理地搅着一碗豆腐脑,道:“这与读了多少书没什么关系,与心中所求有关系。”自嘲般笑了笑,“来人间都是煎熬,却总免不了想走捷径。”
伏霄叹道:“我总觉得,你像是活了不少年的,说的话恁老成了。”
师无算抬了抬眼睑,又垂下眼慢腾腾舀他的豆腐脑,“只是世相如此,千年前的人与现在的人比起来,也没长进多少。”而后一本正经地看着伏霄道:“白公子平素多读读史书,便不会有此问了。”
伏霄垂眼看那碗剩了一半的豆腐脑,将扇子合上,等到他吃完,才将扇子往领口一插,起身道:“走吧,瞧瞧那个什么灵佑门的底细去。”
卢宅中,那个少年卢毓等待已久,听闻他们登门,十分恭谨地站在卢父身后,迎客进门。
在来之前,伏霄向人打听了卢家的状况。卢家自上一代起就无人做官了,卢毓的父亲也只中了秀才,卢毓更是个白身,全家人愁就愁在这里,好在卢家经营得当,祖上传下来的地和铺面越做越大,钱财蓄积也是一年多过一年,除了无法回复祖上荣光之外,不曾有别的烦忧。
卢家夫妇一直无所出,于是更加严格管教卢毓,希望他能考取个功名。
奈何天不遂人愿,卢毓似乎不是这方面的材料,按说他的学识不差,但考运好像总差了那么一点,在考试上屡屡受挫,渐渐就放任自流了。
伏霄听了还觉得感慨,天道有常,太过完美的人生,总要缺一个角才行。
几人在宅门前各尽礼节,就被请到了厅中小坐。
请客道谢无外乎就是那么个流程,说完些客套话就是吃饭,伏霄只透露自己是来夏郡探亲,其余并不多言,卢父自然没有多余询问。
待几人用完午膳,卢父忙家中事务,卢毓便带着两人在宅子里闲逛。
关于跳水轻生,卢毓并没有说出原委,料想这是他的伤心事,如今想开了不再寻死觅活,对他而言算是重获新生。伏霄没有提及这方面的事,也令卢毓松了一口气。
“家里招待不周,两位莫见怪,”卢毓是个青涩少年,待人接物却显得很熟练,“宅子里唯有这处花园能拿得出手,以往叔伯们来时,父亲总带人来此处。”
卢宅的花园打理得雅致,师无算颇感兴趣,在绿树荫蔽中走着,与卢毓畅谈甚欢。
卢毓道:“看不出师公子对园艺竟这么有见地,小弟拜服。不知两位兄台在夏郡待到几时?若有空,随时到我家园子里来转转。”
师无算说得兴起,端详着满园子夏花,欣然点点头。
伏霄徒然被晾了许久,这时候终于道:“随缘去留,待到什么时候腻味了,就什么时候走了。”
卢家派个小孩来打探他们,未免太明显,伏霄这般说话,只是给卢毓上上眼药,绝不是存了别的心思,绝不是有言外之意。他咳罢一声,双目笑意盈然看着卢毓。
师无算瞥了伏霄一眼,飘然转身去看那些花树。
卢毓没瞧出他们之间的这点猫腻,呆呆地点点头:“啊,这样随性,让小弟好生羡慕。”接着话音一转,道:“那日江上相见,我看两位从对岸过来,是上过了小归山?”
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山下人那日都见到了他们,伏霄点了点头,“听闻了山南居士的声名,便想着去凑个热闹碰碰运气,谁料还是吃了闭门羹。”
“这样啊,”卢毓想了想,“山南居士许久不露面,我们久居此地的也从不曾见过他,就连我父亲也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以往家里想请他来给我做西席的。或许,他并非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又或是不在人世了?”
伏霄笑道:“谁又能知道。”
边说边走,园子深处景致更好,亭台水榭一应俱全,穿过雪白的月洞门,里头又是一番天地,伏霄眼尖,见那深处有个明显不和谐的色块,应是个小祭坛,再走几步,便见坛上有一尊泥偶,系着绸缎斗篷,十分惹眼。
卢毓显然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转身,打算找个借口将伏霄他们带到别处去。
师无算悠悠地跟在后面,适时地杵在月洞门处,问道:“那是何物?”
卢毓去路被堵,脚尖趿着地面,不太愿提起,尴尬小声道:“……那是灵佑娘娘,没什么好看的。”
按照这种情形,有眼色的一般不会再问了,但伏霄今日来就是要做不长眼的瞎子的,于是一副迫切模样,追问道:“这便是灵佑娘娘?我来前也听人说了,似乎很是灵验。”
“啊?白公子是从何处听说的?城里现在已经传成这样了么……”卢毓眉毛撇成个八字,一副忧愁模样,“可没信他那个布道的鬼话吧?”
伏霄拂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似乎颇为顾忌地小声道:“这娘娘的神位在前,小卢公子怎么这般讲话?”
卢毓虽涉世不深,也知道不犯人忌讳的道理,一下子改了脸色,支支吾吾道:“二位兄台可是入了灵佑门门中?我口无遮拦冒犯你们,实在对不住。”
两人相视一眼,摇了摇头。
伏霄解释道:“只是听过一些传闻,有些感兴趣,小卢公子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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