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月宫弟子自来最会权衡利弊,而扪心自问,今日三家仙门能聚集在这里,其实都不全为了巫繁。
焚月宫是冲着被夺走的傀儡术秘卷来的;鸿元仙府是为私仇,祁越泽被钟辞打伤夺宝,如何说也该在藏青山手中讨回一遭;而天衍仙门,许是为了阻止廖安复生,也许是为了将宋涛恩“请”回天衍。
昭昭很快便想通其中的关窍,她有些难过地咬住下唇。
仙门之间并不齐心,甚至各有图谋。修者逆天修行,虽超脱凡人,但未斩三尸,终究是在熙攘之间,为利云来,为利云散。
没有人在乎巫繁的生死。
就连最温柔心软的段师姐,因为肩上担着鸿元仙府弟子的生死,而冷静了。
昭昭走到无人的树下,她看着粗糙的树皮,放出一缕神念。
他们都不愿意的话,那就她来!
巫繁虽然老嘲笑她修为不高,但他心肠很好。仙门大比上,她受了他的援手。
——就当是报恩啦!
昭昭如是想。
她记忆惊人,依照容韶卿带来的地图,神念顺利地潜入藏青山。
在妖皇秘境中她与钟辞打过两次照面,他没有修习傀儡术。
宋涛恩也没有,虽然他手里有完整的傀儡秘卷,但依照他从前夺秘境灵宝的喜好来看,他应当不会去学傀儡术。
——他抢夺诸多无法修习的秘法,不过是为了能在将来拉拢一些能人异士。
这就意味着,巫繁还有利用价值,钟辞一定会对他严加看管。
钟辞实力强横,神念的闯入很大可能会让他警觉,那就……
昭昭的神念拐过一间暗室,又慢慢退回去。
接近不了巫繁,但巫繁的傀儡肯定会被扔进犄角旮旯的,这不就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嘛?
神念穿过暗室的门,落在两只小傀儡的肩头。
他们瘫软在积尘的地上,傀儡丝连接的指环被人从巫繁手指上剥下来,随意团成一团扔在一处。
昭昭戳了戳小姑娘的脸蛋:“喂,醒醒,你们的主人被关到哪里了?”
神念触碰过的冰冷面颊泛起雪白的光晕,小姑娘耷拉下来的眼皮动了动,她艰难地抬起垂落的脑袋,寂静的暗室中响起清脆的“咔咔”声响,过了许久,她方抬起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划拉了几笔。
有些看不懂。
昭昭的神念落在地上,观摩那几笔简陋的路线。
她并不擅长分辨方位,待她好不容易想出一个模糊的大概,暗室外便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昭昭微惊,在暗室门打开的一瞬间,将神念快速藏入傀儡的衣襟。
一个熟人。
藏青山外,昭昭不安地皱了皱眉。
宋涛恩的气息已然不复身为天衍首徒的光风霁月,他内敛而危险,就像一汪深湖,他在压抑着汹涌的……魔息?
对,就是魔息。
魔神身死多年,魔族几乎在三界中消匿,她险些认不出独属于魔族的奇异味道。
昭昭的背脊紧绷起来。
暗室外的烛光投进来,宋涛恩背着光,昭昭看不清他的神情,过了许久,方听他轻轻笑了一声。
魔息排山倒海而来。
昭昭不敢让神念硬接,借由傀儡的遮掩,她从他身侧夺门而逃。
树下,昭昭捂住唇,鲜血从她的指缝溢出,她背过身,用手背擦去血迹,探手伸入乾坤袋中找寻干净的手帕,而后,她僵住了身形。
指尖触摸到的地方一片灼热,凰火舔舐着她乾坤袋的内壁,将她辛苦囤积的宝贝烧得一干二净。
而罪魁祸首正歪着脑袋,用湿软的喙啄了啄昭昭染血的手指,无辜地“啾”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节和教师节快乐~
今天只有一章,明天和很久没见的朋友出去玩,晚上攒明天的存稿,加更会放在周一
第65章 分裂
◎另一个谢浔白◎
昭昭有些能与宋涛恩感同身受了。
宋涛恩被她一柱子抡晕抢走乾坤袋, 而她,在乾坤袋里养了一只威力惊人的凤凰。
她屯了五年的锅啊!大爷的!
昭昭顾不上手上的血迹,躲到更僻静远人的地方, 将撒娇的小凤凰拎出来,狠狠批评:“你出来就出来, 为什么要烧我的乾坤袋!那里还有你的窝呢!”
小凤凰梗着脖子“啾”了一声, 湿漉漉的圆眼睛无辜又可怜。
昭昭和她大眼瞪小眼片刻,败下阵来。她学着谢浔白的模样叹气,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摸小凤凰尚未干透的绒羽。
她好小,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只凤凰幼崽都要小。
是因为她没有好好孵吗?
昭昭踌躇良久, 用干净的另一只手传书给小凤凰她娘。
孵出来了,也该接回去了吧?
昭昭有些不确定地想,她只是一只刚成年的白泽, 可不会养孩子,要是被她养死了怎么办呀?小凤凰看起来好弱哦。
她胡思乱想,掌心的血迹渐渐凝固成一团,不察白泽血脉对神兽的吸引, 小凤凰趁她不备,一口啄在她的指尖。昭昭吃痛回神, 低眸便瞧见小凤凰正啄去她指尖那滴血珠。
昭昭吓得花容失色, 赶忙按住她的脑袋, 轻轻扒着她的嘴哄:“别、别别!”
但似乎为时已晚, 小凤凰的脖子滚动了一下, 一个小小的法阵出现在她和昭昭的身下。
昭昭:……完了!
她就知道不能随便捡神兽回家!还有凤凰为什么要说“订立契约也没关系”这种话, 这下好了, 一语成谶。
昭昭苦大仇深地盯着志得意满睡去的小凤凰, 咬牙。
这只刚出生的家伙是怎么知道契约法阵的?凤凰一族崇尚孵蛋时传授术法吗?
她该怎么和凤凰交代?
昭昭欲哭无泪, 赶巧凤凰的回信扑棱棱地飞来,她抖着手拆,上头龙飞凤舞六个大字“走不开,先养着”,让昭昭轻松了口气,但再瞥一眼掌心睡出呼噜声的小凤凰,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
谢浔白!救命!
昭昭把小凤凰塞进识海和流云作伴,咬着手指给谢浔白写信。他是天道,他会不会知道一些白泽都不知道的法门?比如说……在不伤害双方的前提下,解除契约?
看着金色的仙鹤跌跌撞撞地飞走,昭昭捂着胸口吐气:“一定要赶在凤凰找来之前。”
“凤凰?”她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魔息聚拢化作人形,南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乍然惊惧的面色,抬起手。
“师——唔……”昭昭的惊呼被蒙在他的手掌里,魔息爬上昭昭的脸,而后是全身。她看不到,动不了,也不能向不远处的仙门弟子示警。
风灌入她的法衣,不过须臾便落入安静的石室中,她被南灼丢到石床上,后背撞在冷硬的石头上,她痛得闷哼了一声。
南灼将魔息收束在她的手脚,眼睛上的遮挡撤去后,她紧张地打量了一圈石室。
——逼仄而凌乱,像是许久无人来过了。
她将目光放在南灼身上,他换掉了天衍仙门的首徒法衣,一袭利落的窄袖黑衣,长发挽束,那双令楚凝沉醉的桃花眼中,是毫不掩藏的贪婪与野心。
昭昭缩了缩脖子:“你想做什么?”
南灼打量着她,许久方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白泽。”
*
长风万里,沙鸥飞越碧波中的小岛,一头撞在看不见的结界上。
浮光岛的议事大堂中,气氛沉凝。岛主坐在主位,身子微微前倾,蹙眉凝视着堂下跪着的大弟子,左右堂主分领各自的弟子站在大堂两侧,目光意味不明地在一柏与客座上的那名青衣少年间逡巡。
浮光岛失踪二十年的大弟子一朝归来,却成了废人。
岛主沉痛地看着这个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弟子,长叹了口气:“一柏,你有几成把握?”
堂下那人抬起头,看向始终不动如山的医修:“谢道友说几成,那便几成,无论成败,弟子都认命。”
他唇角微动,扫视两侧的堂主,不卑不亢道:“过了今日,若我能活,还请两位堂主践诺。”
他恭行大礼,一时堂中所有的人视线,都落在低头品茶的谢浔白身上。
少年医修垂着眼眸,不过区区开光的修为,却无人敢呵斥他“无礼”,只因他说,他可以为一柏师兄“补天命”。
多可怖呀,宣阳教那群道士窥一次天命便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可眼前这个少年人却说他可以将一柏被窃走的天命补好。
修仙界偶有大能降世,或能移山填海,或能神念一息九万里,却从未听说,可以无视天道法则,为人补命。
谢浔白放下茶盏,平静道:“我会守诺。”
青州一别,他给足了一柏时间,让他重回浮光岛将分裂的左右堂收归一心。
他从冥界出来时,浮光岛的事务已然到了尾声。
岛主年岁渐长却无法突破,眼看大限将至,左右堂主皆蠢蠢欲动。二十年前一柏最鼎盛时,他们是愿意臣服于他的,只可惜……他废了。
一个勉强将修为维持在合体期,将来可能再无进益的人,怎能成为岛主?
这是左右堂主故意刁难羞辱一柏的考题。
所幸,谢浔白愿意帮他。
“那便七日为约。”左堂主拧着眉道。
谢浔白抬起眼,一只纸折的胖仙鹤倔强地飞到谢浔白面前,金色的字迹被海水冲淡了些许,显得它狼狈不堪。
堂中躁动起来。
一柏来到浮光岛后,便命人升起岛上的结界,沙鸥都无法飞跃的结界,一只带着灵气而来的传信仙鹤是如何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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