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问“我今后是不是还能常常看到你”,或是“你会不会代替小天狼星成为我的监护人”——即使他并不认为坎贝尔夫人能够取代小天狼星的位置,但他相信,如果知道有她在自己身边,他会安心很多。
但手里的两枚钥匙和那根曾属于小天狼星的魔杖,正以一种异常残酷而真切的姿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伊薇特·坎贝尔将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甚至也许她此生都不会再踏入格里莫广场12号半步。
哈利想明白这件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愿意这样。
他不是真的为小天狼星的死怨恨她。正相反,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信任她、依赖她。如果在这场战争中有她代替小天狼星陪着他,哈利就没那么不安,可假如她就此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不见……
哈利想,他不愿意这样。
伊薇特丝毫没注意到男孩复杂的心绪。又或者她注意到了,只是不在乎。
“这里足够安全。”她语气平淡地对哈利说,“猪头酒吧里就有凤凰社的人,我就不送你过去了。”
哈利的嘴唇颤动着,说不出话。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伊薇特朝他最后点了一下头,就要转身离开。
“对不起!”哈利连忙在她身后高声说。
伊薇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对不起。”哈利又说了一次,“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发火的,如果你是因为——”
伊薇特举起一只手,用一个简短而干脆的手势打断了他的话。
“不重要。”她言简意赅地说。
哈利愣了一下。
她说“不重要”,而非“没关系”或是“我理解”。
他原以为小天狼星的死能够使他们这两个被留下的人产生更紧密的联系,因为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像她那样理解哈利失去小天狼星的痛苦——他原以为她会因此与自己更亲近,会愿意代替小天狼星陪伴他、保护他。
可是隔着一段距离与他平静对视的女巫,没有落泪也没有释然微笑,不恻隐也不感同身受。
她的神情木然无波,近乎空洞。那只曾属于小天狼星的眼瞳像是静默坚冷的灰色晶石,所能倒映出的只有一片荒凉而死寂的茫茫冰原。
哈利从没像此刻这样明白,自己对她来说到底有多无足轻重。
坎贝尔夫人并不在乎他是否怨恨她,也不在乎他是否原谅她、同情她、接受她。她只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绝不对无关的人投以多余的视线。
哈利颓然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伊薇特也没有更多的话想和他说。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没走开几步,就在树林间幻影移形消失了。
从这之后的两年间,哈利都没再见过她,也没听说过她的消息。
直到霍格沃茨决战结束之后——
伏地魔丧命于山楂木魔杖下,余下的食死徒死的死、逃的逃,大部分都被凤凰社当场逮捕了。教授们和参战的男女巫师有条不紊地处理伤亡、修复建筑,还能站得住脚的人,几乎人人都有事要忙。
时隔两年,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坎贝尔夫人。
她坐在被咒语炸掉半截的低矮断墙上,正呆呆地凝视着已显露稀薄晨光的东方的地平线。
哈利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际——战斗持续了将近整夜,太阳就快要升起了。
战斗最激烈时,哈利根本没注意来参战的都有谁,直到此时看见她才知道,原来坎贝尔夫人也不知何时投入了战场。
她的衣袖被烧焦了一片,黑色的长袍上布满灰尘和划痕,鬓边垂落的发绺被血液和汗水黏在脸颊上,显得狼狈极了。
可她却像是没留意到似的,一动也不动,只是注视着天际的晨光。
哈利觉得自己应该走过去,跟她打声招呼……也许该谈谈小天狼星,问问她未来的打算。
教父的死是难以愈合的伤疤,哈利很少愿意主动和其他人提起他的名字。但如果是这位女巫——如果是伊薇特·坎贝尔,哈利相信,只有她,会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了解他的痛苦和怀念。
哈利要是还想和人谈谈小天狼星,也只有和她才行了。
——你还愿意和我保持联系吗?我们也许可以一起过感恩节和圣诞节。
在心底默默构思着想和她说的话,哈利朝伊薇特的方向抬起脚。
——你是小天狼星的家人,我也是。那么,也许,在那些本该家庭团聚的热闹节日里,我们两个也都不用再孤身一人了。
……
伊薇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热切注视一般,慢慢地转过头来。
她似乎已十分疲倦了,眼神并不像哈利印象中那般澄澈锐利,那颗移自小天狼星的深灰色眼珠也转得缓慢,略显松散的眸光好一会儿才聚焦起来,落到哈利身上。
她认出他了,神情却仍旧无波无澜。
她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哈利,没有哭、没有笑,也没有任何惊讶、欣慰,或者放松,几乎像是灵魂已被生生剥离,只剩下一具残破而空洞的躯体。
和那样死寂的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哈利才迈出一半的脚,就慢慢收了回去。
距离他们上一次分别已有两年,他其实时常会想起她、想起小天狼星。但他直到这时才明白了这件事——虽然同样失去了小天狼星,坎贝尔夫人和自己却并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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