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哥,我帮你暖暖……奶娘说手脚冰凉身体不好。”狸珠翻着肚皮,随着他呼吸讲话,江雪岐的手掌随之翻动。
他脚往旁边凑了凑,碰到江雪岐的脚踝,果不其然碰到了一片冰凉。
不由得想江雪岐年纪轻轻,似乎好些毛病,他生过病,自是知道有多难受。
他这般的贴着人,虽是好心好意,却几乎蹭进江雪岐怀里,江雪岐手掌放在他的肚皮上。
“狸珠……原先未曾有人这么对我。”江雪岐嗓音低沉,在黑暗环境中一双眼漆沉,视线落在他身上,锐利而露-骨。
狸珠并不知晓,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有些湿润,翻身背对着江雪岐,“唔”了一声,带了些困音嗓音绵软。
“二哥哥原先不怎么见人,若是与其他兄弟相处……和我们也没什么分别。”
他没有听到回音,转头就睡过去了。
夜晚睡得很沉,他感到眼皮湿漉漉的,仿佛有什么粗重之物,极其烫的温度落在他眼皮上,从他眼皮滚过去,落在他的耳尖。
耳尖被反复地研磨,如同落进了人的嘴巴里,被含着挣脱不开。
他眼皮子沉沉的睁不开,第二日被圈着醒来,发觉自己完全嵌入了江雪岐怀里。
他不由得睁大了一双眼,瞅着腰上的手臂,原本以为他睡相已经够不好,江雪岐似乎比他更不好。
哪有睡着睡着便要把人当布娃娃抱着,还是以一个完全掌控的姿势,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二哥哥……”狸珠喊了一声身后的人,他手指搭在腰间的手臂上,细白的指骨落在上面,轻轻地推了推人。
狸珠背对着人,他稍稍地向后看,细软的墨发散开,露出一截侧颈,雪一样的白的晃人眼,杏眼睁着微挑往后看人,他下意识地揉眼睛。
眼睛有些不舒服,眼皮子一被揉,立刻便红了,眼睑下至看上去一片绯意。
腮帮子鼓起来,他默默地想再也不要跟江雪岐睡一张床,甚至有些想把人踹下去,直到身后的少年睁开眼。
深黑的眼睫如同密密麻麻的墨羽,眼珠似海吞墨,带着几分慵懒,锐利的弧度透出来,犹如巨兽蛰伏。眉眼抬起时棱角全部收起来,变回了温和平静。
“狸珠,抱歉……晚上有些冷,不知不觉。”江雪岐说,立刻松开了他。
狸珠有些不高兴,但是江雪岐身体不好他是知道的,他瞅一眼身旁的少年,稍稍地离得远了一些。
一听对方道歉,见江雪岐柔弱的模样,他便不知不觉地气消了。
“无妨。”他嘴上这么说,眼珠子转过去,下次还是给江雪岐买个布娃娃,让江雪岐抱着娃娃睡。
眼皮子还是不舒服,他下意识地揉眼。
今日是个雨天,一起来天空阴云密布,他们仍旧在船上,今日白天能到望京城。
狸珠出来时舫板上有很多客人,油纸伞在舫船上铺开,下雨天天气凉一些,有孩子在雨中嬉戏。
“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狸珠的目光被一群小孩子吸引,三两孩子在雨中玩捉迷藏,大人在旁边看着,偶尔传来一二声女子的娇嗔。
“下雨天路滑……别着急,不能离开娘亲太远……听到没有。”
狸珠眨眨眼,他瞅到了身边的少年,下意识地便抓住对方的衣角。
“二哥哥……你看看我的眼睛。”狸珠又眨眨眼,他的眼尾被揉的红了一片,眼里水盈盈的。
“我今日总觉得眼睛不舒服,是不是进东西了。”狸珠凑过去,想让江雪岐帮他看看眼睛。
一双水盈盈的杏眼,透出几分天真的信任来。
他面前的少年身量比他高出许多,江雪岐稍稍地垂眸,压住了密密麻麻的神色,覆着薄茧的手指碰到他眼尾。
“疼不疼?”江雪岐问他。
狸珠摇摇头,被碰到的时候才有点疼,他下意识地避开江雪岐的拇指。
“二哥哥不要摸了,有点痒。”
他说着,面前的少年凑了过来,那张艳丽的面容在他面前放大,气息落在他眼皮上,江雪歧帮他吹了吹,眸中认真专注。他再往前一些,兴许江雪岐会亲到他的眼皮。
狸珠脸一红,他小声说:“我晚些涂点药。”
“咯咯咯——”一阵孩童的笑声从他们二人身边经过,在这一瞬间,狸珠感到了寒凉的阴气。
一道阴影落下来,他在此刻怔住,下意识地看过去,眼角只扫到了女子撑伞牵着孩子从船板经过的背景。
红色的长裙,长裙融进雨水里,如同染了一层血水。黑色的发丝垂落,孩童像是一团模糊的白影,在雨中被消抹,女子撑着白骨伞,手腕上戴有金铃。
孩童的笑声如同金铃一般,空荡又尖锐,回荡在半空中,白日里依旧渗人。
雨丝细密的落下,女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二哥哥。”狸珠的直觉不会出错,他收回目光,“你在房间里待着……我去看看。”
右眼皮子开始跳,总有不祥的预感。
江雪岐视线从女子消失的方向收回,“要去做什么。”
“似乎有些不对……船上兴许有邪祟。”狸珠说。
他忍不住握住自己的剑柄,心里在打鼓,这座船上这么多的游客,若是邪祟作祟……后果不敢想象。
“狸珠……不害怕吗。”江雪岐说。
他自然害怕,此时以为是江雪岐在担忧,他虽然不厉害,但是也比江雪岐要好些。江雪岐这般弱不禁风。
“二哥哥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狸珠小声安抚江雪岐。
他已经打算要和江雪岐好好相处了,哪怕他很害怕,他不会抛下江雪岐不管。
狸珠捏了一道瞬身术。
他朝着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而去。
不过踌躇了一瞬,还是来晚了一步。空中传来女子凄厉的尖叫声。
“啊——”开门的侍女脸色发白,手中端着的茶水掉落,房间门随之打开,受风雨影响,朱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
方才还在外面见过的母子,如今母子二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鲜血依旧温热,女子眼睑上翻,似乎看到了极其惊恐之物,脸色透出诡异的腐白,心肝被挖了去,肠子和脏腑器官朝外蠕动,混合着鲜血和没有消化的食物。
身旁的孩童被砸烂了脸,整颗脑袋瘪了下去,一并倒在血泊之中。
第十一章
空气中尽是难闻的气味,狸珠憋着气憋的脸红了,他忍着不适,大致看了下尸体,没一会舫船上的侍卫便过来了。
这种客船配的都有侍卫来治安,侍卫皆通晓法术,此为一个矛盾点。倘若出现二重修为往上的邪祟,邪祟修为一旦高于侍卫,基本上侍卫形同摆设。
而九州十三城内,那么多条客船,那么多处驿站,如何能保证每一处都有相应能够应对邪祟的侍卫看守?
“都让一让,让一让。”侍卫驱赶了围观的群众,狸珠虽然想多找些线索,但是也识趣地退开。
此为望京城地界,侍卫身上有貔貅异兽图纹,所挂令牌皆有“望京”二字。
狸珠特意在舫板上看了一圈,没有再找到红衣女子的身影,对方只出现了一瞬,仿佛是错觉。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江雪岐正在门口处守着,见他回来,眉眼稍稍一动。
“狸珠,可有发现线索。”
闻竹显身在他们房外守着,此处舫船消息已经传开,隔壁传来呜呜的哭声,还有丈夫低声安抚的声音。
见了那副惨相的尸体,邪祟害人不过短短地一瞬之间。
方才窒息扑鼻的鲜血味充斥着鼻腔,如今狸珠才把手松开,房间里都是好闻的冷香,江雪岐身上的味道。
狸珠:“我方才去看了……邪祟转眼之间就害了人,死的是一对母子,母亲被掏了心肝,孩子脑袋被砸扁了。”
这种作案他原先只在书上看过,他在床边坐下来,“二哥哥,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门外遇到的撑着伞的红衣女子……她牵着孩子,我在舫船逛了一圈,没有找到人。”
“我看到了一道影子,未曾看清她牵的是什么,”江雪岐顿了顿说,“狸珠可知道邪祟也会瞬身之术?”
狸珠闻言稍稍睁大了一双眼,他瞅着人看,江雪岐见他这般的神情,一字一顿地为他解惑。
“凡是修仙弟子所会,邪祟都会……且同一境界的修仙弟子和邪祟,邪祟往往道高一尺。”
“方才狸珠所见邪祟经过,我只见到了一道影子,便是在狸珠看到她时她已经注意到……所以我才没能看清。”
“原来是这般。”狸珠有些郁闷,他平日里便喜欢东张西望,不知道有没有打草惊蛇。
“没关系……狸珠看清了她,之后抓到它便容易了。”江雪岐温声说。
“至于舫船之上,如今应当已经布下了结界。”
这便是后世想出来的处理之法,一旦有邪祟出现,立即布下结界,这种结界所耗灵石诸多,加之只能触发一次……一旦触发多半伴随着人命。
马上就要到望京了,此地不是江州,舫船也是由望京来管。望京沈氏,百年名门,此地是上古貔貅旧族栖息地,多产貔貅玉,街巷之间随处可见貔貅面具。
“二哥哥……你如今还不会剑术,这是孟香给我的,里面有些灵气,二哥哥还是戴着吧。”狸珠把那张护身符拿出来,孟香找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的确实能用。
他第一次保护人,有些不擅长,小声说,“邪祟还不知深浅……二哥哥还是先待在我身边。”
他说完又忍不住脸红,自己也未曾对付过邪祟,可未等他不好意思,面前的少年眸中明烈清晰,拿着他给的护身符一番珍重之意。
“……那便麻烦狸珠了。”江雪岐说着垂眼,一副柔弱温柔的模样。
邪祟如今就在这条船上。
马上就要到岸边了,狸珠猜测兴许不会让他们下船,或者下船前会先有当地的仙门弟子过来。
“二哥哥,待会还要戴面具吗?”狸珠好奇地问。
江雪岐目光落在他身上,状似无意地问,“……狸珠要帮忙吗。”
狸珠点点脑袋,他触上蛇皮面具,青色幽幽的磷光,入手发凉沁人,末端以两处翡翠连接,形似两片牡丹青叶。
他捏着蛇皮面具两端,稍稍地上前,注入江雪岐的双眼,同样地映入一片幽色,他手指碰到江雪岐的耳垂,沿着墨色的发丝向后缕。
狸珠都忘记了原先他的衣裳都是谁给他系的,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系绳子,这会手指头又变得笨拙,指尖穿过江雪岐的发丝,半天没有系上。
他有些着急,稍稍侧脸看过去,忍不住小声说:“二哥哥,等我一会会。”
他不由得凑过去,轻盈的气息若有若无,按照江雪岐的视线,只能看到一抹雪白柔软的脖颈,狸珠的喉结不那么明显,脖颈纤细随着呼吸稍稍地震颤。
平日里爱吃甜食水果,气息之中仿佛都带着甜味儿。
“狸珠……好了吗。”江雪岐嗓音低沉,握住了少年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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