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个月之后。
薛遥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想起来狸珠的交代,吩咐道:“去查一个叫谢淮安的人……他可在离州境内?”
“还有近来可有百姓求助?”
侍卫这才想起来这茬,先前忘了个一干二净,连忙把谢淮安之事与薛遥说了。
“他住在黎城县?听说黎城县近来出现了奇案……待我一并前去看看。”
“我要出城几日,”薛遥交代道,临走前,想到了什么,又对侍卫道,“若是江家小公子前来寻我,让他在府中等我。”
“好生看着他,不要让他乱跑。”
薛遥交代完了,随即背负长剑离开。
从离州城到黎城县不过半个时辰的路,薛遥看了此地案宗,原是一户姓齐的人家死法怪异,似乎是家中出现了血水,食用之后全府上下暴毙身亡。
此事原先官府有意瞒着没有上报,后来走漏传到了他这里。
薛遥途径一片阴林,此地风水怪异,寺庙修建的位置背阴,极易被邪祟侵蚀,他看了眼,横扫见青鬼神像,一剑便劈了去。
鬼魅邪相被劈碎,薛遥在原地看了看,尤觉不足,悯悲剑在手中翻转,一道剑光顺势而生,弯成一道弦月朝着寺庙而去。
“砰——”地一声,剧烈的一声响动,薛遥拆了整座庙,寺庙应声倒塌。
如此顺眼了许多。
“薛世子!可是薛世子亲自前来了!原本不是多大的案子,他们一家人被投了毒,哪有什么血水,纯粹是一派胡言。”
当地的衙役前来接见薛遥,薛遥闻言未曾回应,自顾自地开始检查几人的尸体。
全府上下一共二十一人,死相一模一样,薛遥瞥见了院中有口井,他未曾理会衙役所言,直接便上前去。
“哎!世子,我来便是,您不必亲自……”衙役要拦着已经晚了。
薛遥转上来一桶水,眼见着沉沉的血水流淌,血腥味扑鼻,凤眼不由得横扫而去。
衙役见状立刻噤声,神色之间有些尴尬。
“此地水相……多长时间了?只有这么一处?”
“只有这么一处……”衙役方开口,见面前人长剑出鞘,直抵他脖颈,眼前人和活阎王无异。
“其他户也有此相出现……但是没有这么严重,喝下去没有味道,只呈淡淡的颜色。”
“薛世子啊!哪怕水有问题,但是人怎么能不喝水!我们已经下发了告示,让他们烧开之后再喝。”
邪祟纵横之后,城下乡县自危,有些不愿意承担责任,大多发生命案之后藏着压着,如此反倒无意间包庇了邪祟。
薛遥联想到了什么,问道:“这附近……可有一户姓谢的人家?”
衙役闻言支支吾吾,又害怕薛遥,半天才说:“……那户人家半个月之前已经没了……世子且随我来。”
“说来也怪!自从这户人家不见之后,我们这里出了好几件怪事……先不说月初的时候发了一次水,好些牲畜都死了。”
“连带着渔船也淹死了好几条,紧接着寺庙里的神像开裂……当真是几年没见过的怪事。”
衙役领着薛遥到了一处院子前,院子空落落的,门窗前挂了一些晒干的凡食,纸花尚未褪色,应当是年前方剪的。
薛遥推开了门,陈旧的屋子映入眼帘,连带着未曾清理干净的血迹,屋子里陈设简陋,最多的便是书了。
书架上满满当当,全部都是抄写下来的书册,主人的字迹温绰凌厉,案几上有尚未写完的诗册。
——我见春山入红尘,怀恨此间多缠绵。
舍我七窍玲珑心,甘之如饴落幕宾。
第一百二十一章
薛遥凤眸倏然转向一侧,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外有一抹黑影在原地消失。
“啪嗒”一声,薛遥背负长剑前去追人, 他随之踏入阴林, 穿过了黎城县地界, 直至湘江侧畔,湍急的水流往下蔓延。
此地在下游, 河水隐隐泛红,血腥味扑面而来, 堆积染红了淤泥。
薛遥瞥见了一侧的白骨,河水自上游而来, 上游非离州地界, 他并不知当地情况。
“何等邪祟,还不现身。”薛遥掌侧长剑出鞘, 灵力缠绕在剑刃之上,一道剑风过去, 劈向河畔的白骨。
地面塌陷出现了一道裂痕,“咕嘟咕嘟”河流开始冒泡, 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薛遥侧身消失在河边,他去了一旁的阴林, 劈了一棵阴木,阴木沉入河中,顷刻之间被河水吞噬。
翻涌上来的河水深重如墨,似地狱幽畔, 往下流淌如同墨汁朝四周扩散。
玄水缚灵, 何以得此名姓,原身入缸沉底, 在河畔深处堆积怨气,阴气浓郁之处,身与深渊相连,可翻云覆雨,以沉水为棺。
如此,倒是被狸珠算准了一回。
薛遥意识到什么,他握紧了长剑,凤眸睁开间,滔天灵力尽显,剑意朝着四周扩散,无尽威压朝着浩渺江面波及。
“谢淮安,听闻你先前寻我,离州世子在此,为何不见。”
话音落下,“砰”地一声,水面之上发出了巨大的动静,一口巨大的水缸从河底冲了出来。
从缸底蔓延而出一阵黑色迷雾,黑色迷雾将薛遥包裹其中,与剑意相冲,汇聚在一起引河面翻涌。
黑雾深处,显出一道身影,男子一身玄衣,面貌病态苍白,俊朗的五官笼罩着一层郁气,苍白指尖墨迹与血迹相融。
在他身后,深重的河水翻涌,沉水翻口,落下引滔天浪花。
三年来,薛遥手腕处的阴咒未曾躁动,如今受阴气影响,咒枷隐隐开裂,手腕处黑色的咒文随着蔓延。
诸位鬼相之中,玄水最难打交道,千年前尚不容鬼王,自封水域,凡经过之处,疫灾不断。
离州先前尚能免除邪祟祸乱,如今疫水已现,断不能让罪魁祸首逃脱。
“哗啦”一声,薛遥墨发沾湿,他掌侧阴咒翻涌,悯悲剑金光浮动,无尽剑意凌然凝聚,身后灵力交织翻涌成形,巨大的灵像在他身后出现。
滔天的江水朝灵像翻涌而来,八卦剑阵自南天而起,霜寒剑意犹如定海神戟,劈开深重的滔滔深水朝着谢淮安而去。
“剑出南天,执掌诛邪,定天落海,诛邪退散!”
灵像掌若飞山,悯悲剑剑意化作一柄巨大的长戟,挽着无尽威压朝着谢淮安而去,沿途之地,鬼魅魍魉尽散,金光如旭日东升霞光万千,朝圣照人,无数经文周遭环绕,吟诵声自天际而来。
整座江面随之晃动,因难以承受此灵力而动摇,江面之水翻涌,那一片深黑的江水被劈散,谢淮安肩侧出现一道裂口,半边身子几乎被劈碎。
悯悲剑将谢淮安钉在江面上,谢淮安周遭黑雾翻涌,那一口水缸在此时滑落深处。
薛遥垂目之间,扫见了什么,长剑在背后收起,灵像顷刻间收回,只见江水翻涌深处,一张女子的面容浮现而出。
女子从水底钻出来,原是凡世长相,如今化作鬼魂,平添几分阴气。
对方把谢淮安带走了,钻进了江水深处。
薛遥收了剑,他扫一眼翻涌而出的水缸,这缸中莫非淹死的不止一个。
这么想着,“啪嗒”一声,薛遥一剑砍碎了那口水缸,隐约听见了孩童哭声,一团血水随之冒出来,那团血水凝聚成团形。
孩童的声音便自此而出。
薛遥未曾心软,剑意朝着那团血水而去,血水随即被劈散,孩童的声音变得微弱,逐渐地消散。
一家三口,皆沦为鬼魅魍魉。
薛遥收了剑,玄鬼已经受伤,自然不能让他逃脱。
他遂闭气沉入水底,冰冷的河水泛着腥气,墨发与眼睫变得沉重,水面之下,无尽白骨森森,阴气环绕其中,越往里越浓重。
在水下是玄鬼的地盘,如此对战于他不利,他没有其他选择,今日若是放走了谢淮安,日后不知天下多少城池会遭殃。
“啪”地一声,悯悲剑劈散了黑雾,凤眸于黑雾之中锁定了两道身影。
薛遥随即在水中翻转长剑,灵力自长剑而出,绕开了沉重的江水,金光显现,他的面容一并镀了一层金光。
“………薛遥。”出剑的那一刻,他听见了一丝微弱熟悉的嗓音,睁眼对上一双清澈的杏眼,对方柔弱的面容在眼前浮现。
只犹豫了这么一瞬,薛遥被女鬼扮成的狸珠蛊惑了心神,长剑被黑雾缠绕,江水顷刻之间侵入他口鼻,他被拖进了黑雾之中。
“啪嗒”一声掌中悯悲剑跌落。
……
“我们是离州城下的百姓……今日为何排那么长时间,我们何时才能入城?”
“已经晌午了!世子如今在何处?我要见世子!”
“我家幺儿这几日身上起了疹子,前往城内看病耽误不得!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人群之中最末处,青年兜帽长袍遮住了面容,清碧衣裳未曾沾上分毫泥尘,在此地等了约摸一个时辰,丝毫无怨言。
狸珠抱剑守在最后,他已经联系了薛遥,薛遥未曾回复他,路途之中难免担心。
前面后面的人群吵吵嚷嚷,他前面的女人抱着孩子,无意间扫一眼,他的目光随之顿住。
女人怀中的孩子约摸一岁左右,此时脸上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起了成片的疹子,这些疹子发黑发青,孩子面色一并青白,看上去没有血色。
孩子尚不知事,出于本能的去挠脸,疹子被挠破,血水顺着流出来。
流出来的血水蹭到了女人衣服上,女人只用手帕擦了擦,如何也止不住。
狸珠盯着看了好一会,在女人身后轻言开口,“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会染上疹子。”
女人一回头,便对上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先前狸珠一直低着头女人没有注意,原本还在慌乱,却又因为审查无可奈何,此时忍不住向狸珠抱怨。
“我们也不知原因,前几日还好好的,第一日起了一个,后面成片的开始长,村中没有听说过有这种恶疾。”女人说着,又手忙脚乱的为孩子擦血,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狸珠肉眼可见筋脉骨血,眼见女人怀里的孩子体内失血……看这个流血速度,倒像是身体的血正在被抽干。
“如此,为孩子看病要紧……你随我前来。”狸珠主动道,他前去寻了最近的守卫。
薛遥原本交代过,侍卫自然认得他,只是瞧了一眼他身后领的女人,不由得头疼。
“狸珠公子,我家世子吩咐过了,让您在薛府等他,他外出办案,归期不定。”
“至于这位夫人,如今城中戒严,近来邪祟作乱,还要烦请您经过审查之后才能进去。”
狸珠见守卫神情不太对,他安慰了女子一番,命人先派大夫过来,随即支开了众人,这才问出来。
“城中发生了何事?薛遥走了几日……他可有说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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