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江后为何要她拜,李攸烨还是点了点头,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到詹太傅跟前,先躬身拘礼,“烨儿拜谢詹师傅多年教诲!”
言罢,竟要掀袍下跪行拜师礼,詹太傅慌忙托住李攸烨将要屈膝的身子,“皇上,您折杀老臣了,自古只有臣拜君,哪有君拜臣之理啊!太皇太后,老臣,何德何能,当此大礼啊!”
说完已经垂泪顿首,倒在地上。群臣莫不诚惶诚恐,李攸烨赶紧扶他起来,江后温言道:“今日我们只论长幼,不论尊卑,詹太傅辅佐幼帝多年,悉心教诲,劳苦功高,礼当受这一拜!这是皇帝尊师的责任,也是哀家的心意,詹太傅莫再推辞了!烨儿,端正行礼知道吗?”
“谨遵皇奶奶教诲!詹师傅,您请坐!”李攸烨把一脸惶恐的詹太傅扶起来,退后几步,拨开前袍,屈膝下拜,行稽首礼,额头触及手背,久久不起。
詹太傅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他叩首回礼:“皇上仁孝,老臣自当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
其余大臣也皆动容,纷纷起身朝李攸烨跪倒:“臣等自当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
皇帝给臣下跪,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情,詹太傅真可谓是荣宠之至了。不过,满座众人没有不服气的,这詹太傅乃是三代帝师,学识渊博,更难得的是为人谦虚谨慎,与世无争,为专心钻研学问,一生竟未娶妻生子,著有佳作近百部,都是呕心泣血的经典之作。满朝文武莫不敬佩,天下学者莫不以之为榜样。皇帝这一拜,也是对他的最大的肯定了。
“国将兴,心贵师而重傅。”这一拜,足可稳定人心。江令农不禁感慨万千,他这妹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选在清斋殿这个地方,众人皆席地而坐,不分尊卑,只论老幼,既师出有名,又免去了詹太傅和众人之间造成的落差尴尬。这一步棋,可谓设想周密。
之后,曾教授李攸烨礼法的礼部尚书高显,教授李攸烨平准出纳九式之法的户部尚书白均国,教授李攸烨选贤任能的吏部尚书曹清潭,以及教授皇帝刑法的刑部尚书康广怀,都受到了皇帝的礼敬,当然还少不了两位分别教授皇帝为君之道和行军布阵之法的江丞相及上官景赫。
之后,江后才悠悠道出此次召集众臣的目的:“这次中秋夜宴皇上任性胡闹,险些酿成大祸,是皇上之过,哀家已经罚她在清斋殿反省。诸位也不要吝惜进言,古人云‘朝无诤臣,则不知过,国无达士,则不闻善’,没有你们这些老师的敦促,皇帝是没有办法反省自身的。”
众臣闻言,纷纷惭愧之至,那晚很多人亲眼目睹了小皇帝暴戾的一面,心里不免有些惊惧,迟迟没有站出来指正。这就犯了明知君王有错,而不加以指证的过错。
“这一点万大人就做得很好。”
乍一被点到名,跪坐在群臣末尾的万书崎脖子不由一缩。慌忙拜倒,“太皇太后赞誉,臣愧不敢当!”
他一直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何宣他过来,在场的诸人个个都比他官大,只有自己是个无名小卒,寸功未立,简直多余。然而听到后半段,总算明白了江后用意,这是要拿他当典型给朝臣们看的,不由感叹这位太皇太后的厉害。
“你在朝堂上慷慨陈词,指出皇帝过失,哀家很是欣赏,朝廷有你这样的诤臣,是朝廷社稷之福!”
“先有能纳谏的君王,才有敢于劝谏的臣子,臣所做的不过是分内之事,而皇上能接纳臣的意见,才是明君风度。”
“万大人谦虚了。”江后示意他平身,万书崎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心脏砰砰地跳个不住。
“中秋夜宴之事,哀家听说已经有了处理结果。万大人建议皇上派使节安抚晋王,并赔礼释放晋世子。此举可谓替江山社稷安稳着想。”
“但是,”
万书崎就知道她还有后话,“天子赔礼,晋王该以什么身份受礼呢?”
李攸烨一惊,手不由的攥紧。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朝廷向诸侯国示弱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他们只想到皇上若惹恼了晋王,晋王就会起兵谋反,却不曾想过天子给诸侯王赔礼,那天子的地位又将置于何地?
这下,气氛又回归到紧张之中。
“自古只有臣给君赔礼,却无君给臣赔礼之说。”詹太傅义正言辞道。
“詹太傅所言极是,”众臣纷纷响应起来,“晋王有什么资格接受天子赔礼?天子给晋王赔礼,置天子于何地,置晋王又在何地?”白均国喊得最起劲儿,万书崎背后冷汗涔涔,慌忙叩首道:“微臣所虑不周,还请太皇太后、皇上恕罪。”
江后:“哀家不怪你,起来吧。”
“依老臣看,这礼就不必赔了,”江令农终于开了今天的第一次金口,“不过这晋王世子,朝廷应该予以严惩,以正国法!”
众臣一愣,非但不赔礼,还要处罚人家,朝廷的手段什么时候这么强硬了?就靠国库里的那些家底子,和朝廷那十几年没打过仗的兵,怎么能和富得流油,常年和外族打仗,兵强马壮的诸侯国相抗衡?
许多人都回过味来了,江后今天的一系列举动,意思再明白不过,天子敬天地,敬祖宗,敬社稷,敬人言,敬师,敬长,但就是不敬诸侯王!
“依江丞相所言,该如何以正国法为是?”江后严肃问道。平波剑就横在她身后的案上,平增了她不少的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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