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抬起?头来?,“你将?如此重大秘密告知于我,就不怕我说出去?”
我把话说到此处,其实已经无话可说。但是看?着她隐忍的神态,突然十分心疼。激动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就想同你说说。你不会说出去吧?”
她不自在?地扭开头,“自然不会。”
我手指摩挲着茶碗,深深地吸了口气,犹豫道,“先?皇无道,杀上官府数百口人,你,最好不要同容王交往。”她突然回?过脸来?,目中的怒火终于不可遏制地呈露。我愣了一下,但她随后又移开目光,排斥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心里?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能做得只有这些了。我缓缓将?茶举到嘴边,在?饮尽之前,她忽然转过脸来?,一把将?我手中的茶碗打?落。茶碗应声而裂,我没有去看?那?些使真?相暴露的残迹,扬首吃惊地望着她。
她霍然站了起?来?,十分震怒道,“你既然早发现这茶里?有毒,为什么还要喝?!拿我当傻子吗?”
我苦笑,“你赐我的,我自然要喝。”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你犯下的罪孽吗?你们害我家破人亡,就想一死了之,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凛儿,你听我说,”听她这样说,我有些着急,解释说,“夫子虽然是细作,但他没有要害上官家的意思,那?件事跟夫子没有任何瓜葛。当时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夫子也?没有多少反应时间,但他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去通知了夫人。直到事情无可挽回?,夫子才带我离开的。这些年来?,夫子一直对你的遭遇引咎自责。”
“引咎自责?你用了一个好高尚的词。”她冷笑的姿态,显示对此事嗤之以?鼻的态度。但是此后她却没有再说话,气氛出现长久的沉默。
我苦笑,开口唤她,“凛儿,跟我回?家吧。”
她一愣,似乎对这个词很不适应。
“回?家?”她似失了魂魄,在?窗前伫立许久。随着嘴角的一丝嘲笑开始蔓延,她忽然睁着透红的双目回?头注视着我,那?目光中灼烁着与她实际年龄不相符的荒凉和冷漠。“回?家?”她反复吟叨这词,“你知道这个词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摇头,感觉到一丝莫名的惶恐。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她说。
随后,像是宣告此间谈话的结束,她敛起?衣袖,正色道,“如果你还顾念我可怜的母亲,就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十五年前的上官凛已经死了。”
此后像是印证她所说的话,我被她彻底拒之门外?。我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使她变得与从前判若两人。那?日她欲杀我,想必经过了深思熟虑。我曾私下问过天香楼的老鸨,得知她十四岁时就已经变得如此沉默寡言,富有心计。但是凭着一副天生的好相貌,她愣是从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成为天香阁里?艳压群芳的花魁娘子。
我继续盘问老鸨,关于她来?天香阁之前的经历。老鸨起?先?不肯透露,但耐不住我软硬兼施,向我供出了一个叫邓锤子的人贩。据说在?这之前,就是他将?小主人卖入了青楼。为了搞清楚事情真?相,我追踪到邓锤子的住址,在?城郊一处极其偏僻隐蔽的农家宅院里?。但是令人失望的是,当我到达那?里?时,发现农院已经残破不堪,似乎很久没有人住过了。辗转打?听才得知,邓锤子早在?多年前便一命呜呼,据说他是被一伙半夜三更闯入宅院的江洋大盗活活打?死的。后来?官府从他宅中搜出数名幼女,经调查得知,这些幼女都是邓锤子从各地贩卖回?来?的孤儿,准备等她们长大后将?她们卖入青楼。
我并不关心邓锤子是怎么死的,对我来?说,他即使死一千次也?难以?抵罪。我只关心小主人的遭遇。按照老鸨所说,小主人在?来?天香楼之前,被人贩子整整控制了九年,她小小年纪会经历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我心力交瘁地回?到阁里?,见很多人围在?一起?,人群中传来?残忍的鞭笞声。这是青楼阁里?常见的现象,龟奴在?教训不听话的姑娘。此时此刻,我一门心思都拴在?小主人身上,无力再多管闲事,于是避开人群径直往楼上走。到了楼梯拐角处,半天没有听到被鞭笞的女子发出叫喊,我觉得奇怪,忍不住下望了一眼。
但见龟奴扬鞭指着地上卧伏的女子凶狠叫骂,老鸨则正闲坐在?一旁,掀茶啜饮,冷笑顾看?。其余人像木头似的呆立一旁。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不免同情起?那?可怜人来?。就在?这时,地上女子双手撑地,缓缓回?过脸来?,一双杏目迸溅出再熟悉不过的倔强微光。我顿时如遭雷击。
几乎在?一瞬间,我奔下楼去,抢过龟奴即将?落下的马鞭,反手一挥将?其打?翻出去。老鸨腾地站起?来?,刚欲发作,“哪个胆大包天的……”看?到是我,立即萎下了嚣张的气焰,转为冷笑,“向姑娘,我们好心好意让你容身,你不能总是找我们麻烦呀。”
我在?这天香阁里?的化?名是向阳,天香阁也?算作齐王的势力范围,老鸨和我师父是旧相识,因?此便允我在?此蛰居。但是我调查小主人经历时曾拿刀逼问过她邓锤子的下落,因?而她对我自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又碍于我的来?路和身份,不敢轻易地得罪我。我也?不想扩大事态,扶起?地上的小主人,压住怒火质问道,“她犯了何事,你们要这样责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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