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堂兄刻苦好学,却并非是个不谙世故的书呆子。之所以拒绝腰缠万贯的朱陶猗顿之富,原因也很纯粹,不过求的是两情相悦,举案齐眉罢了。那小姐他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断断不会为了膏粱锦绣的富贵生活,虚情假意,耽误彼此。”
母亲也忙道,“是啊,若不是这次他娘亲突发病故,想求含饴弄孙之乐,他那样执着‘愿得一人心’,成家怕是要再等好几年了。”
“那富商见说不动堂兄,就想以父母之名让他妥协,所以去找了我大伯父。结果当然无功而返。毕竟堂兄这样的个性,追求求情投意合的自由,都得益于他父亲的‘表率’。从小啊,就熏陶渐染了。大伯父是个游历山川河海、不被功名利禄所束缚之人。二十年前烟花三月,在江南与当地名伶邂逅后,便收了浪子的心,为其赎身,定居在了江南。而且多年来从不收妾侍通房,也从不去烟花柳地。实不相瞒,你们也猜到了,那位曾经飘茵落溷的名伶,正是堂兄的母亲。”
见我不愿欺瞒,娘亲顾氏本担心功亏一篑,却发现我的两位小姑子沉浸于故事内,并没有轻视之色。
耕云“哇”了一声,颇有些歆羡,“好像话本里的爱情故事啊。浪迹天涯的游侠与命途凄惨的名伶,在江南多少个楼台烟雨中,才得静好岁月啊。而且,在妻妾成群的男人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太难求了...”
弄月也点点头认可道,“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我们那么幸运,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大伯娘年少时沦落风尘也是身不由己,丈夫的忠贞有爱、儿子的纯孝品性,都说明了她的贤良方正。”
我暗赏耕云的天真烂漫、弄月的知情达理,“自古男女结秦晋之好前,都会先求个知根知底。所以对于堂兄母亲曾经如花飘零的身世,木家自不会窜端匿迹,刻意掩饰。希望二位妹妹也与我堂兄一样,来日挑选如意郎君时,以自己喜欢为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作参考。”
二位小姑子颇有默契地一块儿点头谨记。
耕云紧接着就说出了弄月也有的心声 ,“啊,真想求父亲让我们随嫂嫂一起去江南转一转......”
*
弄月在离开琼枝苑后折返,“嫂嫂,我能知道当时那吴中巨贾出的是什么题目吗?”
“这个嘛...等你见了我堂兄之后……再亲自问他吧。”
女儿家一瞬间羞赧了脸……竟比这秋日红霞还艳!
刘清慰从宫中归来,先去了刘禤跟朱氏的院子里请安,再回琼枝苑时天幕已暗,惟空中掠过孤影寒鸦,低鸣回巢。
小厮阿阆走在前头点着灯笼引路,还没到苑门口,刘清慰就瞧见我亦提着灯笼守候,赶忙三步并两步,到我跟前,执手一同回屋。
“刚在魏紫苑给爹娘请安,恰逢两个丫头也在。她俩魔怔了似的想求着父亲应允,跟你一块儿去江南。耕云一时兴起就算了,连平素里乖巧温驯的弄月也跟着胡闹。”他约是已经知道了我娘亲上门说媒的事儿。
我略略自责,“想来也是我不好,今日下午与她们论起了江南的种种风光和习俗,她们心向往之,也在所难免……公公婆婆可有怪罪我?”
“傻瓜,没人怪你。”刘清慰温厚地揽着我进了厅堂,“她俩是才过及笄的闺阁女儿,从未离开父母膝下,走在京城都不能识全路,如何能离家千里?若是去了,一路上也是给岳父岳母徒添麻烦,多有不便。”
我自知议亲之事着急不得。于刘家来说,木之涣虽是解元,到底只是个门楣普通的。或许前途可期,但会试殿试放榜前,一切都未有定数。姑娘家心思单纯,不及长辈周虑,若此时就赴江南去,倒显得多迫不及待似的,没有矜持可言,有失簪缨世家的风范。
只是...如此一来,怕大伯娘病中的期盼,怕是又得落空,或延迟了。
没来得及陷入失落之境,刘清慰却告知了我一个扭转心境的消息。江南有桩贪赃枉法、索贿行贿之案,闹到了朝廷上面。一想到近几年贪污腐化之事屡禁不止,皇上勃然大怒,要求彻查。遂决定亲赴杭州,微服私访。刘清慰的意思是,他可以随驾亲征至杭州后,再告假几日,独往姑苏城,拜见我娘家的伯父伯母。
廊下鹅黄的灯笼因夜风萧瑟而晃动,灯芯光影扑朔。我做出喜状,庆能在江南重逢。独独忽略了内心深处某个...如烛火跳动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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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张束之高阁的画卷铺开,画中人的脸庞上依然空白一片。指腹贴在宣纸上,轻轻勾勒着梦中的模样,终究,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漫漫江南烟水路,行尽千帆,不与斯人遇,未免可惜。此番,若能在南国落花时节远远望一眼,知他是何样的龙眉凤目,也算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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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京那日秋高气爽,鸿雁辞北。两架翠幄青绸车穿过繁热的八街九陌,出城后,又过了几刻钟,耳边的喧杂声才渐渐隐去。
“小姐,咱们好久没有出城了呢。”父母同坐前面的马车,而木槿与另一个丫鬟花囍在我跟前侍坐。
素手掀开车帘,满眼望去皆是枯叶连天的萧索,连风吹过都是哀婉凄然的声音。淌过一座老旧木桥,沿着清溪浅水一路走,人烟也变得罕至。
我微微笑,“秋日的景致与春夏两季确确不同。上一次去大杂院儿,还是微风熏雨,翠柳新禅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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