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陷入沉默后,她又不争气地怅然道, “我自始至终放不下的不是富贵荣华, 而是阿晟...”
正午春烟暖暖, 没一会儿,家仆就来请了。我与叶知秋一同前往厅堂用膳。今天中午, 顾氏满心欢喜,做了一桌子我平素里爱吃的饭菜。见自己生母更了解养女的喜好,还不停地为养女夹菜夹肉, 叶知秋顿生苦涩。心中失衡, 不由追问, 今天这样的局面到底是谁造成的呢?自己才是木家女, 却不懂乐理、胸无点墨,可养女却习无不精。就算嫁给了晟王, 被册封成归乐公主, 可也没给父母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而养女却送了顾氏敕命夫人的诰封, 让她有尊荣, 提地位, 享俸禄。
我将叶知秋的委屈看在眼底, 只能善解人意地往她碗里添菜,以此示好,表达自己不愿分夺父母宠爱。顾氏也因我的动作意识到了自己对叶知秋的疏忽,便讪讪解释道,“良妃娘娘是难得回来木府一趟...”
叶知秋曲意微笑,努力希望自己大度起来。顾氏也尽量一碗水端平,让手心手背的肉都受到自己的关爱照顾...
用过午饭后,我没有在木府逗留太久,而是先行回了留藕园。小憩了半个时辰不到,却被隔壁院儿里的读书声无意搅醒。下午天气遽然转阴,荷塘碧波澄澈,与园内清寒的竹色互为倒映。我闲着无聊,干脆坐回了昨夜墙角边儿的摇椅上。听隔壁夫子对学生解析一些经史讲义的内容。大概是犯了春困秋乏的毛病,听了会儿竟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被人温柔地拦腰抱起,躺进了屋内。我朦胧转醒,见自己袖露皓腕,发髻松松,也不慌。而是撑起身子,往他怀里钻。贴着翁斐的胸膛,我问,“皇上怎么那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到黄昏时分。”
“你一个人在宫外,离朕太远,朕不放心。”他将我抱稳,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在哄孩子般。
“我想皇儿了。”
“他好着呢。今中午的时候,我让杜欢跟奶娘将他抱来了腾龙殿。”说起孩子,翁斐便想起了王太后对皇子的态度,仿若真是对待自己亲孙子般,疼惜宠爱的不得了。听杜欢说,太后这一两日都在漪澜殿待着,主动帮忙照看皇子...
翁斐联想之前种种,王学英一反常态的态度扭转,尤其是封妃时替我出气抬位份一事最为可疑。如若叶知秋真是木家女,那么与她错换人生的木逢春又是谁家的女儿呢?莫非……思于此,翁斐不禁打量起了我的三庭五眼,他细细地看,可现下却并不觉得我与王学英有神似之处。
于是问道,“你素日里更偏好画双燕眉多些,这两日画得似乎不同。”
双燕眉,顾名思义,形如燕翅,与柳叶眉形状相近,只是不如它细长柔媚。眉峰的弯弧转折恰到好处,绵长坚毅与柔美温婉兼具。
我入宫前其实更偏好画新月眉,入宫后为了让王学英更相信我的身世,便借用之前尹杜氏教尹相栀的法子,悄然改变了自己的妆容,试图通过胭脂水粉修容,抓取王学英甚至襄阳王的特点,使眉形、眼型、唇型尽量与之相似。
比如,虽然眉形好模仿,但王学英的一双瑞凤眼,我这天生杏眼却不好去仿照。那么这时候就可以考虑去仿与我眼睛形态更相近的霍风了。以珍珠加碳粉的上等石墨,添入阿胶,用以眼型勾勒。
“这两日臣妾画的是新月眉。”
“新月细眉,形如弯钩,柔和中给人添了份妩媚。朕更心悦你如今的样子。”
我心警惕,从翁斐凝视的目光中隐约猜到一二,莫不是因着对王学英的厌恶,所以才不喜双燕眉?于是我避重就轻道,“皇上可会画眉?”
翁斐摇了摇头,“朕从没替人扫过眉。但是,朕愿意为了你学。”
我掩嘴巧笑道,“古有张敞画眉,今有翁某人效仿之。”
“你我夫妻,举案齐眉,甚好。”他说着,轻轻以指腹抚了抚我的黛眉,双眼如望含翠远山。
翁斐大概是好心,以为我对亲生父母、祖籍何方还抱有幻想。便征询地问:“逢春,你可想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家籍何方?如果你想,朕会派人替你查明身世。”
不,我不想。如今我好不容易大半只脚踏进了霍风与王学英的广厦之荫,得他们庇护保驾。我的亲生爹娘就算再如何富贵逼人,也不会比得过势位至尊的太后和异性王爵。
于是我婉言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的生父生母畜我不卒,对我从未有过卵翼恩勤。反倒是木良夫妇对我有顾复之恩,难以为报。如今我因皇上垂怜,位至皇妃。尊荣与险要并存。若寻到血肉至亲,他们或许诚惶诚恐,或许会喜悦涕下,又或许会遭人利用、火中取栗。总之,并不完全是好事儿。既然我对他们没有好奇和执着,更没有眷恋,不如就让一切随缘吧,不必刻意寻觅了。”
·
回到宫内,哄完孩子,我便准备洗漱歇息了。春夜金炉香尽,漏壶声残。在冷月散发的微微凉意下,重重花影如霜。室内倒还暖和,隔绝了翦翦轻寒。杜欢替我更衣,又一边禀告这两日我不在时的情况。
“一切都好,只是太后来得勤。频繁探望小皇子,疼爱得紧。”
我又问,“华章宫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未免安静太久了。”
“自从上次恩渡寺的事情之后,太后娘娘罚海嫔每日抄写十遍梵经,到现在都还抄着呢,没有让她停止的意思。恐怕一时半会儿她也做不出什么幺蛾子。”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