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明白她字里行间的意思,无非在嘲笑我如龙阳泣鱼般的处境。不过听赵姝环这么一说,我反而一扫低落,朝她明媚一笑,“淑妃你与本宫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说起来,我可真羡慕你呢。你甚至都没有被宠爱过,就沦为了旧人。哪里像我,还要承受这份恩宠不在的落差,哎~”
淑妃极是不悦,闷哼了一声,移开了身子,与我泾渭分明,不再对话往来。我也讥诮一笑,跟我耍嘴皮子功夫,还嫩了点。我斟酒自酌时,又悄然望向龙椅上的翁斐,他此刻正在与几位老皇叔谈笑风生。算了,他既无视我,就无视吧,我还不作陪了呢。思于此,我起身朝着太后打了声招呼,得她恩准后,就悄然离席了。
像个怨妇一样被冷遇后就萧然离去,独自承受一切,可不是我的作风。我被宫外燃放的爆竹烟花所吸引。干脆领着木槿爬上了宫中最高的瞭望塔,赏皇城夜景。近处的大明殿有辉煌喜闹,语笑喧阗。远处的宫墙外有万家灯火,繁华坊市绵延千里。溢彩烟花络绎不绝,西边歇了,南边儿又绽放了。我心情渐好,就算高处有朔风吹来,也不觉着冷,倒是木槿连打了两个喷嚏。
我朝她笑道,“你在下边儿等我吧。”
“不不不,奴婢不走。娘娘您无故离席,又无故登高,我怕娘娘想不开,还是守着为妙。”她挽住我的胳膊,也放眼望向远方,然后指着西边儿嘻嘻笑问,“娘娘,那是木府的方向吧。你说,哪盏灯是咱木府的?”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眯着眼睛细看,“我也不知道呢。爹娘膝下无子,仅有女儿。如今女儿们都出嫁了……哎,应该也很冷清吧。木槿,你过两日替我回趟木府看望大伙吧。往日里花囍倒是常告假,你总比她少些。”
“奴婢谢过娘娘。”木槿暖暖地向我依偎过来。
“良妃娘娘还真是孝顺啊。我这个同样做木家亲女婿的,都自愧不如了。”一道悠闲玩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翁晟出现在了黑幕中。
我扭头望向翁晟,清浅后退一步,保持适当的距离,“晟王殿下怎么也来登高远眺了?”
“本王出来醒醒酒,高处风大,清醒得更快些。不想竟然偶遇良妃娘娘。”翁晟说着,走向雕栏前,放眼俯瞰远处悬灯结彩的城池。“都说高处不胜寒,娘娘却不畏冷,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果然不是一般女子。”
“本宫就当王爷是在夸我了。”我淡淡一笑,不愿多留,朝着他点了点头,迈腿就要走。翁晟却转身将我唤住,“良妃娘娘,本王有个问题憋在心中三年有余,今日斗胆想问问。前些年,知秋还住在城南的时候,有一地主乡绅想强占大杂院儿管事穆师傅留下的两亩良田,你是否替知秋写过诉状书?”
这事儿虽然过去了三四年,但我仍有印象,因为人总是这样,记不得自己作恶,但对自己积下的好事功德历历在目。可翁晟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别不会又有什么不怀好意、阴阳怪气的想法吧。正犹豫怎么回答时,木槿与有荣焉,先一步骄傲地替我承认了,“当然写过,我们娘娘平日里对大杂院的帮扶可不止这一桩呢。”
“呵,原来真是娘娘你写的...”翁晟若有所悟,“当年知秋在衙门门口击鼓鸣冤,恰逢本王随晋皇叔一道视察城南……”
我以微知著,不由嗤笑,“哦?所以王爷你见知秋小小柔弱少女,不畏强权,有勇气敲响鸣冤鼓,而且貌比西施,所以一见倾心了?”
晟王一怔,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早在知秋初入霍家时本王就认识她了。只是后来知秋消失不见,霍家姐妹说她是被亲生父母接走了。没想到,竟然让本王在城南又遇到她。当时她手持的那张诉状书虽措辞稚嫩,但字迹工整娟秀。以为陈词不算老辣,倒也符合这个当时的年纪。本王还一度错认为是她写的。直到后面慢慢相熟,知秋才赧赧承认自己不通文墨。”
晟王莫不是见了那一纸诉状,才对知秋增了两分好感?如今恍然大悟,知道字是我写的,所以对我另眼相看?罢了,面对翁晟这种心思隐晦的人,还是不要太自信的好。我依旧保持着宠辱不惊的姿态,清淡一笑,“难怪当时能那么轻易摆平那吸血吃人的乡绅,我还沾沾自喜以为有自己的功劳,原是碰到了晟王殿下,才能为美人申冤做主。不过,你今日,为何忽然要问起这事?”
“本王瞧今日这天气,这热闹的气氛,像极了前年春节初七畅春苑的那一场宴饮。当时皇兄设宴,约了诸多文士将才入宫下棋对诗,起武切磋。太后又恰好携各家千金贵女来畅春苑放孔明灯,本王记得当时良妃娘娘也在其中吧。后来大家匿名比试书法,其中有人写了一首诗,本王至今不忘。只觉得似曾相识,不过比起初见时,笔力深厚了许多,形神秀挺,更加流畅华美了。”
翁晟说着说着,由远及近,慢慢踱至我跟前,徐徐朗诵道,“释迦山前鹭鸶飞,暮雪寻渔荒径回,短相识,长相忆,踏尽斜阳不须归。娘娘对这首仿鉴唐朝张志和的《渔歌子》可有印象?”
呵,原来他早在那么畅春苑时就开始怀疑我与翁斐之间有私交了。我一直以为是花朝节在碧海楼替翁斐下棋对战时,翁晟才有所察觉,然后才会有清明节时在朱昂家对我的试探。我无畏地抬眼,凝视翁晟清亮的眼睛,不怒反笑,“晟王殿下这般关注本宫的一举一动,连本宫随手胡写的诗都能倒背如流,莫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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