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轻描淡写一句话重重地碾压着王学英内心最后的希望火苗。
王学英的五脏六腑如遭雷劈,呆滞不动的躯体内的脏器早在一瞬间就炸裂得血肉横飞了。她颤抖着发绀的唇齿,双目炯炯狰狞地盯着翁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你故意骗哀家呢?你就是不想让哀家好过,想把哀家仅剩的希冀都摧毁!”
“呵呵,看来逢春伪装的很到位啊,让你连这一刻都对她深信不疑。”
“不,不可能!逢春与我曾滴血验亲,还曾与她父......总之,她不可能不是我的骨肉!”太后坚决捍卫这份母女关系,不愿让最后的胜算都破碎掉。
“所以说,这才是我们逢春的聪明之处啊。滴血认亲用到的每个碗她都提前做了手脚,如此有魄力,富贵险中求,连朕都望尘莫及。”翁斐大肆渲染着赞叹之情。
一瞬间,王学英胸闷气促,只觉得天旋地转,没一会儿爆破的血液从心肺蔓延,四肢百骸都在一寸一寸地瓦解。即将油尽灯枯的她再也撑不住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攥住翁斐的衣角,奄奄一息的,不死心地问他,“逢春....到底...是不是我的......”
“不是。”
再一次得到否定的答案的时候,太后终于死不瞑目,抱恨而亡。
太后薨逝了,朝中对她讨伐却没有因此戛然而止。许多朝臣都试图揣测翁斐的心思,仰着翁斐的鼻息行事。激进者建议降旨削王学英位号,并将其罪行书于史册,遗臭万年。温和派则认为皇上若下诏追废继母有违礼法,便主张在宗谱史书上抹除其痕迹即可。
聆听各方意见后,翁斐在龙椅上做沉思状,许久后终于“艰难的”宣谕。太后生前行事有亏,为争宠戕害异己无数,辜负先皇信赖和托付,实无母仪天下之德。如今虽薨殁了,却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先帝后。但翁斐念及养育之恩,便依旧存其名号,只是丧仪从简,以太妃仪制葬入妃园寝内。
*
夜里,我解衣欲睡,不想穗欢姑姑悄悄求见,说太后的灵柩明日就将被抬去妃陵了,乞求我今夜再去送她一程。我犹豫一番,披着斗篷前去。令我意外的是,在安厝棺椁的银杏树下,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霍风。他是故意托穗欢将我带来的吗?
春夏交接时的银杏叶青翠茂密,与棺木中枯竭的尸首放在一个画面里,将荣枯对比得刺眼。
穗欢姑姑任务完成,便默默退下了。
霍风道,“皇后娘娘,久违了。”
我有些不大放心的环顾左右,“我虽知道霍大人本事通天,却没想过您能堂而皇之,来去自如。”
“我这一生都在身不由己中度过,如今你母亲已经去了,就让我罔所顾忌一次吧。”他说着,伸手抚摸那金丝楠木的棺盖,双眼覆满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凉,“我此次来,一是为了给她送别,二是希望皇后娘娘千万不要将你母亲给你的千机图交到皇上手中......”
夜风呼啸,我讷然地点点头,然后随他一同烧了些纸钱。
*
“还真是惊觉夏深年将半,又把浮生叹啊。”
我与翁斐从留藕园泛舟出去,见摇橹船上碧荷遮天,不禁发出这声感慨。
翁斐拨动木橹,无意荡开了夕阳熔金的水纹,晃起了如罗裙般浮沉的绿叶。他微微笑,“咱们已经好几年没去江南了,不若趁此好时光一同南巡?”
第239章
我对此提议自然是无比心动, 可转念一想,却不敢贸然点头,“虽然王太后以太妃格制饰终, 无需复循历任太后们享有的服丧守孝之礼, 可她毕竟才去世不足三月。若帝后此时就去江南,只怕有会微词。”
翁斐的俊脸上颇有些“假公济私”的促狭, “朕呢,是为了考察民情戎政,问民疾苦才去的江南, 反正去都去了, 顺便游览名胜而已。”说罢, 他停下划桨的动作,细心替我摘下不知何时落在头顶的一片草絮, 又认真道,“逢春,《云深不知处》里的许多锦绣山河咱们还没去过呢。朕说好的, 要与你饱览江山河川, 将如画美景尽收眼底。再说, 太后罪行昭著, 民尽皆知,朕不依燕老将军所言追废她的名号, 已经是给她体面了。”
翁斐既如此说了, 我自然少了些顾虑。
不过,我觉得这燕老将军虽是出名了的骨鲠谏臣, 但对王家和王学英的反应却着实有些过激了。也是后来陪着嘉慎皇太妃散步唠嗑时才听说, 原来这老将军年轻时与翁斐的外公情同手足, 是穿着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异性兄弟。杀兄之仇, 不共日月,也难怪他不依不饶。至于那曾经敢写童谣讽刺王家的大画圣之子罗兰,则是温太后年少时的爱慕者。
“而且,朕想趁着这次南下,逼出潜藏在京中的那股势力,欲擒故纵一会儿,让他们作法自毙。”
翁斐所指,自然是那群藏在暗处散播檄文讨伐先帝和无上皇的人。
“散布反动言论,企图动摇民心,确实其心可诛。皇上,可有眉目了?”其实这时候,我的心里隐隐有了怀疑对象。这些檄文并非一次就公诸于世的,而是分阶段有预谋的传播。本来我曾怀疑是王家所为,可王家早被灭门了,现有仍时不时有声讨文书流出。
翁斐点头不语。
这批檄文本是已故的穆老太爷所持有,霍风又是穆老太爷的嫡亲女婿......虽然霍风总给以我无辜且与世无争的受害者形象,可翁斐对他的警惕总不能是没由来的吧,而且,太后临终前也曾交代过我,要慎防霍风与尹家利则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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