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接着,幸运的事情发生了——彼时,那位已经名声大噪的作家给他这个寂寂无闻的“幸运读者”寄来了回信。
收到了回信并且看完了信中内容的织田作之助很自然地又向望月久留美寄了回信。
而后,两个人以“作者”与“读者”的关系,断断续续地用信件往来、交流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有时候连织田作之助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知为何,虽然有过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向对方寄过信件的情形出现,但他们却都没有真的就此完全断掉联系,而是在那段时间后,在某一天又忽然地再次用信件重新联络了起来,而后再也没有断过联系。
甚至不仅没有断联,从某一天起,织田作之助与对方的联络忽然开始逐渐变得有规律起来……在那之后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两个人甚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可以在信件中随意聊起自己与对方生活中的趣事、完全可以毫不犹豫地彼此称之为“朋友”的关系。
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无声无息的,是在无数彼此往来的信件中日积月累而产生的变化,由各种微小的事件堆积而成,直到有一天沙聚成塔、水聚成海……量变逐渐产生了质变,织田作之助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些变化。
但要说真正在某天突然有了实感,还是在去年,织田作之助在望月久留美寄给他的某封信中,看见对方以隐晦的笔法一笔带过地提到了自己的过去。
或许是出于某种类似于“杀手之间的同感”的东西,再加上织田作之助的一些还算敏锐、未完全生锈的直觉,以及在看完那封信后,在脑海中逐渐浮现起的过去与对方往来的每一封信件中交流过的信息……种种线索汇集到一起,让他在忽然之间恍然意识到,原来“望月久留美”不仅是当初他所看的那本小说的作者的“后辈”,也同样是那本小说中登场的、在小说末尾选择了“放弃杀人”的杀手的原型。
——而在收到对方的来信之前,织田作之助也同样地,在向对方寄去过信件中,不经意提起过自己的过去——曾经作为“杀手”的过去。
由此,他才忽然惊觉,他与“望月久留美”之间的关系已经在不知何时飞跃到了这种距离。
能够坦然地、无所顾忌地与对方分享、谈论到彼此过去的人生,并且也不会因为谈及此而产生任何犹豫后悔的情绪。
是因为他们从来都是只用信件交流,而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面、交换过现实联系方式的原因,就算在街道上彼此擦肩而过也只会将对方当做是陌生人,因此才会反而对对方敞开心扉么?
织田作之助觉得大概并不是。
虽然知道了这些信息,但织田作之助与对方的相处关系依旧同过去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也没有因此而产生什么询问对方更多有关他的过去与现在的想法……大概对于织田作之助来说,唯一的变化就是此前偶尔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有关“那个杀手的原型如今是什么模样”的好奇,在此后就从此沉没在了他的脑海中、再未出现过了吧。
“作者与读者”、“素未谋面的知交好友”——织田作之助是这么定位他与望月久留美之间的关系的。
……在一个星期以前。
因为这个关系,在一个星期前的某天突然被打破了。
起因是望月久留美寄给他的一封信件,一封毫无预兆、突然提起的,希望与他见面的信件。
不知为何,在此之前的三年间,像是保持着某种莫名的共同默契般,不管是他还是望月久留美从未在任何信件中提起过有关“想要交换现实的联系方式”或者“见一面吧”的话题。织田作之助甚至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像是这样的想法被他下意识地从大脑中删除、忽视过去了……
但在望月久留美突然向他提及之后,织田作之助却也完全没想过拒绝、也没有出现过犹豫迟疑的想法,而是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接受,仿佛这只是一件再普通、再自然不过的小事。如同过往三年间,他们选择在给对方寄去每一封信件一样。
织田作之助与对方见面的时间是在一个天气还算晴朗的下午。不管是织田作之助、还是本名为“望月薰”的望月久留美本人,两个人都没有出现什么“笔友见面见光死”的尴尬情形,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如果要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见面与交流,就像是他们与对方在信纸上进行过的每一次交流一样。
完全地、直接地跨越了“从陌生人变朋友”的环节,就像是与一个原本就再熟悉不过的朋友见面一样的情形……不,他们本来也的确是再熟悉不过的朋友。
在与对方在第一次见面之后又连续七天一起约见、进行了对于小说的讨论,又从与对方的交谈获得到了新的有关于“书写小说”的感悟之后,织田作之助难得有了一种“自己大概非常幸运”的感觉。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怎么认同于他在有了“想要成为小说家”的想法后、却迟迟没有动笔进行书写的行为——“最佳的动笔时间就是如今,最趁手的工具就是你自己的头脑,最好的技术就是你以心写下的无数文字的锻炼,所以,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呢?”
对方是这样对他说的。
“作之助,你当然拥有书写的资格。”——紧接着,说出了与织田作之助认识的另一位作家同样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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