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正使劲拍着被我踹脏的袖袍,闻言动作一顿,眼中寒芒一闪而过。我抬手拦住他,静静瞧着眼前须发散乱却面色冷峻的老暗卫,心中逐渐生出个模糊的猜测来。
“原本是我等有事相求,才不得不请前辈过来,”我微微眯了眯眼,“不过如今看来,前辈可是有事要求我们帮忙?”
牢中人骤然愣住,眼神如刀横射而来。
我不动声色与他对视:“苏家的暗卫必定是听过银血刀的,一个杀手组织做的自然是杀人的买卖,可此番却没有对您动手,想必前辈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带您来的人有特殊的目的,不论这目的是什么,都不包括要您的命,您不是没机会逃脱,是故意按捺不动,我想,您是想看看这幕后主使是何人物,又有何目的。”
我顿了顿,冷眼看着他:“可一个亡命之徒,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眼前人面无表情看着我,神色岿然不动。
“既然您戏也不打算演了,瞧着也不像是同我教有仇怨的模样,”我微微一笑,“前辈,我们不妨有话直说罢?”
眼前人仍一动不动看着我,满布疤痕的脸冷硬如石雕,可我却想的到他心中在做何种权衡。事到如今,我倒是愿意多给些耐心。
“高离……”良久,他叹息般吐出一口气,“我已多年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了。”
我说:“您若是不乐意,我们也可以假装没听过。”
他面色沉下来,侧头看我:“你到底是谁?”
我轻笑:“我的身份可以如实告知,只怕是我说了,您却不敢信。”
他面上露出迟疑神色。
“听闻苏老家主生前同我的祖父是结拜兄弟,今日能遇见前辈,实是晚辈之幸,”我盯着他的眼睛,笑眯眯地,“伦理来说,我还该唤您一声高叔叔呢。”
“一派胡言!”老暗卫骤然色变,脱口叫道。
小白不知何时掏出把扇子来,慢吞吞地摇着,带起的风将墙上的烛火也吹得一摇一晃:“据我所知,苏老家主生前的结拜兄弟,可就只有那一人。”
老暗卫一怔之下,面色遽变,脚下后退两步,目光如电瞪着我,忽地抬起手来,指着我的脸:“你、你难道——”又抽动着嘴角摇头嗫嚅,“不可能,不可能的……”
小白悠悠看了会儿,露出嫌弃的表情,对我道:“我说主上,干嘛跟他这么多废话,不如直接交给我,任你想知道什么,我保管都给你问出来。”
我瞥他一眼,一时竟然分辨不出这是帮着我唱红脸还是说的真心话,当然凭心而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主上?”
而铁栏后的人闻声猛地扑上前来,那双鹰隼似的眼直直盯着我,隔着铁栅栏细细打量我的脸,仿佛要在我脸上戳出两个洞来。
“你当真是——”他说到一半,忽然身子一颤,弓着背咳嗽起来,咳到最后,整个人几乎都蜷成了一团。
我皱了皱眉,冲小白使了个眼色,小白动作极快,一手穿过栅栏间的缝隙点住了高离颈间的穴道,而后抓起他左手腕探查。
片刻,小白眼中透出讶异神色,松手笑道:“哎呀,你活不长了啊?”
这倒将我也惊了一惊,下意识看向眼前的老人,他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怎么回事?”我问小白。
小白斜眼瞥着栅栏后的人:“新伤加旧患,损及五脏经络,这几年怕是没少受苦吧?”
我听出他话里的弦外音,迟疑道:“没救了吗?”
小白摇头笑笑,不言自明。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老暗卫处心积虑地甘冒如此大风险,原来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了。
高离咳了一阵,脸色和缓下来,他对我两的对话置若罔闻,只牢牢盯着我的脸,沉声问道:“你是慕少主的孩子?”
这话落在耳中,不知为何,令我恍惚了一下。
“慕星楼……”我张了张嘴,“他的确是我的生父。”
“那你娘就是……”他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没想到啊,你居然活着,居然活着,难怪,难怪了。”
心中忽地泛起了冷意,我面无表情道:“看来前辈对当年的事,也甚是清楚。”
“当年的事,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他瞥我一眼,在原地盘腿坐下,双手置于膝上,微闭了眼,竟是自顾自疗起伤来。
“不错,全江湖的人都知道,”我看着他,“全江湖的人都知道我娘杀了我爹满门,其中,还包括你们苏家众星捧月的小姐。”
闻言,他的眼皮颤动了一下,面容仍是平静的,可嘴角却溢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来。这反应令我困惑,可下一刻,脑中亮起一道微光,我蓦地愣住。
是了,这样便说的通了。
我微微俯身,语气缓慢地道:“你知道苏夜来没死?”
小白摇扇子的动作顿住。
我用奇异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人,脑中飞速划过数个念头,难道当年是他把人从倾城门带出来的?如果是他,他又是奉了谁的命令?苏老家主?苏剑知?还是教中的那名内鬼?
“我原本也以为,她们母女两个,早就死在了魔教手上。”
一片沉寂之中,老暗卫缓缓睁开眼,可他眼中神色却不是我预料的那般,反而是一种浓烈的嫌恶与憎恨,让我猝不及防地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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