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中,小白微微偏开了脸,额前的发遮住他的眼睛,看不清神色。
我在心里叹一口气。
这天晚上,大家蹭住在往易楼,随行的雪域卫士连同江胡安排的人手将整栋宅子护得滴水不漏。
回房时,二师叔跟在我身后,直到我推开房门,表示要睡觉了,她仍立在门前,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我回过头,带几分诧异地看她。
黑而深的走廊,壁上明灯微微晃动,在她的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我听见她的声音低低道:“你和魏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想到过瞒不住她,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察觉了。
我微微垂下眼睛:“没什么。”
二师叔一动不动看着我,冷硬的神色终是软了下来,叹息道:“你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些日子你举止反常,我也只当你是偶尔任性一下……”
我抬头看她,轻轻笑了一下,低声说:“护法不必忧心,就算以前有过什么,以后也什么都不会有了。”
可是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心脏也像是被谁的手掌狠狠攥了一把,痛得难以呼吸。
明明只是一句话,却有泪水自眼底飞快漫上来。
二师叔微微怔住,抬起右手似是想摸一摸我的头发,就像小时候我挨了她的训斥,最后却总是她先来哄我,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慢慢收了回去。
耳边落下一声轻叹,抬头看时,模糊的视线里,是她转身离去的背影。
第二日,我们告别江胡,穿过一条街道,进了一家酒楼,这是雪域山庄在洛阳的一处暗点。
午时时分,小白派去龙虎山的人回来禀报,原本我们都以为不会有什么动静,结果得到的消息却是很大动静。
之所以大动静,正是因为了懿方丈寿辰在即,整个护国寺的弟子都为此忙碌准备,加之每日里前来祝寿的宾客络绎不绝,导致从前门到后山,昼夜之间往来面孔不断,这让盯梢的暗卫压力十分大。
我和小白瘫在二楼窗下的美人榻上,懒洋洋望着窗外的景色,其实也没有什么景色可赏,只看见蔷薇花点缀的阡陌大道上,车马来去掀起滚滚红尘。
早先二师叔说她许久没来洛阳,正好去各处巡查一番,我和小白就差击掌欢呼了,她不在,我两到底轻松许多。
我捏着茶盏沉思片刻,道:“我们只有十日的期限,一味等他们现身不是办法,还不如趁此时机混进寺中,就算找不到人,也可以趁机打探清楚寺内地形,万一到最后逼不得已要血溅护国寺……”
话到最后越来越冷,逼不得已的确是逼不得已,雪域山庄不过才稳定了几年,主教又远在千里之外的蜀地,若有更好的办法,我也不愿和这一国大寺对上。
然而,到底怎么才能用最小的损失将那两个人挖出来杀掉呢……
“那还等什么呢,”正愣神间,耳边落下小白的声音,他笑盈盈晃着扇子,“你我又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了。”
对上他的目光,很快便想起当日趁乱混进苏家的时候……我眨了眨眼,没有犹豫,吐出铿锵有力的一个字:“走!”
倒不是我们两冲动行事,只是若此事被二师叔得知,按她的性子,必定会坚持自行前去,就像她当年坚持一人独闯百花山庄一样,她约莫还会欣慰地想到这样就能保护我们两个小辈,就算她被发现也会想方设法把护国寺点燃大家同归于尽……
这等行事风格,我和小白着实欣赏不能。
说到底,在偷鸡摸狗卑鄙行事这方面,我和小白可谓经验十足,保不齐临场反应还远远胜过千绝护法,说起来,也不知我娘当初到底看中了二师叔哪一点,是欣赏她的沉默与憨厚吗?
——虽然决定是如此,但想要在二师叔眼皮子底下溜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我们生生挨到子时过去,才蹑手蹑脚贼眉鼠眼地在楼前汇合,而后一刻不停直奔龙虎山护国寺。
说到护国寺,我早年从君卿口中听过几耳朵,隐约记得他提起过,这些听上去就很厉害很高深的寺院,像什么天宁宗啊护国寺啊,往往都布有千奇百怪的阵法,一来是为了彰显威势,二来是为了御敌侵犯。
我和小白立在一棵大树的虬枝上,遥遥望向半山腰晃动的灯火。传闻龙虎山自古以来出过不少佛家圣人,与天宁宗的白云山不分轩轾,是当朝两大教宗圣地,历来旗鼓相当又两相对峙。
在漆黑的夜里打量这座沉寂的山,君卿教过我的口诀一一浮现在眼前,如何辨阵,如何破阵,如何列阵……只是才看到一半,就忽地悚然一惊,连连感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小白啊,”我目光炯炯,激动地拍他的手臂,“嘿,没想到这整个龙虎山,就是一个大阵!”
小白:“……这并不是好事情。”
之后一路有惊无险,顺利潜入寺中,比想象中容易许多,直到一墙之隔就是内院,我两早就预料到的情形也终于出现。
左前方是传闻中护国寺的议事堂和藏经阁,右前方是寺内高僧所住的地方。
几乎没有犹豫的,小白指了指右边,无声对我做了个口型。
我想,他心里到底是着急的,本以为死去多年的祖父突然出现,还成了叛教的罪人,也不知真打上照面,他会不会冲动之下上前质问……但转念一想,小白也未必这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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