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太阳刚下山,我们一行人便收拾妥当,该伪装的伪装,该换装的换装。因我要去干的是正经事,二师叔虽有不满,却也无话可说,但话说回来,她不满也是不满我和师姐在一起,大约因为这个缘故,她竟然肯让小白跟着我们一起去胡闹,还少见地嘱咐小白务必要看好我。
小白自打上次在护国寺里同他的祖父见过一面,连日来都有些郁郁寡欢,心不在焉,完全不似往日的神经好动,昨晚还破天荒宿醉一遭——对于他这个表面轻浮不靠谱,实则阴险城府深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见他心里是真的难受。
可在这件事情上,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因我无法与他感同身受,说出来的任何字眼都是苍白无力,搞不好还刺激得他更加难受。
有时候偶然望向他,看见藏在他眉宇间的阴沉和冷郁,我都不禁愣怔一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眼前这个小白,和当初我第一次见到的天真有病的少年教主,早已判若两人了。
原本想着有君卿那个神棍在,说不定还可以帮忙开导,结果听说昨晚散伙后君卿就被二公子带走不知去向,委实遗憾。
开在花街里的戏院注定不是那等正经高雅的梨园楼阁,一走进去,便见正前方高高的戏台上,三五名妖娆的伶人软着身段咿咿呀呀,唱出来的尽是思春的缠绵腔调,间或朝台下抛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带着明晃晃的勾引意味。
我瞪着眼睛看了半晌,圆圆挪到我身前,挡住我的视线,眯着眼道:“小小姐,你可不能乱看,你得记得你名花有主了。”
那一刻我不知怎的脑子一抽,脱口道:“我不是名花。”
圆圆也是一愣,道:“你就是狗尾巴草你也有主了。”
我默了会儿,将她一脚踢飞:“有你爹。”
重新望向戏台时,师姐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手中折扇轻晃,不咸不淡地道:“好看么?”
我顿了顿,想今日是怎么回事,老子现在是连看个戏都不能了么?
默默扭头,师姐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织锦袍,腰间玉带缀着青碧琅环,漆黑长发高束在脑后,衬得她身形挺拔修长,举止从容优雅,活脱脱一个风流文雅的公子哥。
原本瞪视的目光就变了味道,我忍不住瞟她一眼,又瞟一眼,点头小声道:“好看……”
她微微一顿,冷飕飕的眼神睨过来,却在看到我的表情时怔住。折扇啪一声合上,扇柄挑起我的下巴,她仿佛扮风流扮上了瘾,一副调戏良家少女的轻佻模样,凑近我耳边,轻笑着问:“你是说那些人好看,还是我好看?”
我只觉全身的血都嗖嗖往脸上涌过去,一把推开她:“好看个球!”
由于一楼已无坐席,跑堂的将我们引到二楼,一处靠着横栏的位置,酒水零嘴很快端上来,我状似无意地打量一番这家戏馆,不知为何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异常,但观察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只能按捺心绪,决定稍后再细细打探。
一切如计划进行,小白圆圆和徐蔷薇留下掩人耳目,我和师姐悄悄潜入后院。
后院几间普普通通的屋子,有伶人换装的房间,有堆放着戏服和道具的仓房,还有一间灭着灯黑漆麻乌不明情况。我心下嘿一声,想这简直就是在吸引我们前去打探,刚要跳下墙头,被师姐一把按住。
抬眼看去,只见前方忽然出现两个黑衣大汉,抬着一个朱漆木箱,虽不知箱子里装着什么,但看上去是挺有分量。我的眼睛一亮,目不转睛盯着,见那两人将木箱抬进那间黑漆漆的屋子,很快又出来,重新锁上门。
眼看人走远了,我和师姐无声跃下,正要掏出个工具来撬锁,就见师姐捏住锁头,不知做了什么动作,耳中只听“嗒”一声,门锁便打开了。
我:“……”
好他娘一手偷盗的绝活。
进了屋子,借着屋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见那口箱子正放置在屋子中央。师姐将我拉到身后,盯着箱子凝视半晌,忽然间,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蹙起眉,一把掀开箱盖。
料想中的满箱书卷秘籍通通没有,大大的箱子里只装了一件物什,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师姐方才察觉到的,是人的呼吸。
然而,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我和师姐同时怔住。
这人竟是苏迭。
呆了老半天,实在不明白本该远在扬州的苏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一副被人打晕了的样子。
正经人这般模样落到风月场所,实在不得不令人产生一些微妙的联想,比如他好死不死被拐卖人口的看中,不惜将他扛来千里之外的洛阳,送到花街调教……好在观他衣裳完好,身上也没有伤痕,猜想并未遭人蹂躏毒打。
我还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师姐已举起桌上的茶壶,二话不说一把泼到苏迭脸上,动作干脆利落令我不禁张大嘴巴,然后便见苏迭抖了一抖,幽幽醒转过来。
“花花?”他迷蒙着双眼,看看我,又将目光移到师姐脸上,“魏鸢?”
由于方才那一波瞎想,让我不自觉对他生出几分同情,慈祥地道:“你缓一缓,缓完了再说……”
然而苏迭一愣之下挣扎着爬起身,也不知他是被喂了什么药,整个人看着绵软无力,内功尽失的模样。他脸色苍白,神情却不能控制地浮现出阴沉怒意,对我们道:“我被我爹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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