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了两声,区区肉体凡胎竟一点不受威胁:“好的。”他两只胳膊仍虚揽着我后背,声音贴在我耳旁,语气平平,我听着却饱含威胁之意:“老师,阿伦一日不死,您便一日没有自由。”
我手透过他胸膛,朝他体内精魄所在之地伸进去,因仙法不大娴熟,故显得有些血腥暴力。
温禀呼吸一窒,轻喘出一声,随后笑得胸膛震动起伏加剧,他不说话,也不躲开。
“别动。”我喝了声。
温禀呼吸一顿,好一会儿,他放缓自己的呼吸,轻声回:“好。”
我手掌在他身体里探了片刻,之前见他精魄处煞气森森,辨不清真身与命格,刚刚还被水底祟气侵入,那一团祟气也不知道沉进他身体哪,竟消失无踪,而他精魄处那团黑森森的煞气我伸手触之,仿入泥沼,又似进了虚无之地,连我整个手都要被拉进混沌虚无处。
我急抽出手掌,再转头一看温禀,他唇色脸色皆煞白如雪,脸上水汽刚干,冷汗又潺潺落下。
手触精魄滋味想必不好受,更何况我仙术不熟,一手伸进去,估计和开膛破肚滋味差不离。他竟嚎也不嚎一声,只几簇急促的呼吸,还被努力压制着。
我略有些古怪地看了温禀一眼,伸手在他胸前轻抚了片刻,见他蹙起的眉头缓慢松开,想来我舒缓疼痛的仙法应当已经生效,我收回手,转头去看一旁的黑猫。
莫名遭了两次无妄之灾,它浑身湿透,一直没清醒,但胸膛还有起伏,我借在它身体里一年多时间,估计它再吸些天地灵气不日或可成精,没这么容易死。
我伸出两根手指,准备唤醒这昏睡的黑猫。
手指才探起,温禀抬手抓住我两指,他与我面对面坐着,煞白着脸,垂着眼睛盯着我二人中间的空处。
“何事?”我看他。
他抬起眼睛定定看我,突然眼尾一弯:“老师,阿伦少时看书,书上写若有人溺水,他人可……”他嘴唇翘了翘,脑袋突然压过来,冰凉的嘴唇竟直贴上我的唇。
“……”
“以唇覆之给溺水之人渡气,如此方能救人。”
我也不知该问他看的是什么书,还是该说他并无溺水征兆,不需要旁人渡气来救。
我往后侧头,他一张冰凉的手猛地按住我脑后,口唇带着齿齐齐上阵,像恶鬼吃人。
我疑心这人被刚刚的祟气夺了舍,手掌欲拍向他胸口,下一秒他手掌又轻抚我后发,唇上动静温和下来,声音轻轻,羽毛落地般:“将死之人,以唇覆之渡气,想必也可多活一阵。”
他说完往后一大退,眼睛又垂望我二人间空出的地面,礼义廉耻回到了他躯体中,他道起歉来:“阿伦无状,老师勿怪。”
“……”我气笑,“你满嘴胡言、口蜜腹剑,行事狠辣,我应是当不得你老师。”
他抬眼看我,眼里竟有怒意一闪而过,隔了一会儿又温声开口道:“那便不是渡气,自老师前些日子向我提议师徒不伦之情,我回去思索再三,内心惶惶,只恐对老师生出不敬之心,失魂落魄了些许时间,才决心与老师一试。”
“……”我无言,“你同柳婉婉见时也是这么满嘴胡言哄骗的?”
这个名字一提出,温禀顿了顿,盯着我淡声问:“是谁?”
我当他滥杀无辜太多,当真忘了这么一个被他推落水的未婚妻,正想回答。
却见他手背青筋暴起,双眼突而赤红,不再装无害样,冷声质问:“您什么都忘了,当了神仙还忘不掉这么个女人。”
他从地上站起身,身上水未干,地上也氤氲着一滩水迹,朝我走来的模样恍若枉死了数千年的水鬼。
“周遂衍,柳望成那个老匹夫和他那个儿子,你未出事时巴巴把独女送到你周府上要同你家结秦晋之好,只恨算下的婚期不能更早一日,你出事后他家一刻不耽误地断了与你的联系,偌大的朝堂上,与你称兄道弟的人也好,日日笑喊你贤侄的人也罢,竟无一人愿意替你说一句话。”
他双眼赤红凑近我,伸出手像索命恶鬼想掐我,又犹豫不敢碰我,最后青筋毕露的一双手轻轻地捏上了我的衣领,又骤失了力气。
“我哄骗她?我杀她全家一万遍都不为过。”他伸手替我拍了拍衣领,收回手后又变成一副礼貌彬彬的无害模样。
我抬袖挥了下,把他推离数尺远后,再把地上湿漉漉的黑猫抱进怀里:“你当心堕魔。多找人在佛前为你诵经,免些孽障吧。你身为天子,如此偏激,当心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温禀看了我一眼,朝我礼貌躬身:“阿伦谨遵老师教诲。”
我抱着猫走:“寻若如今在何处?”
温禀不远不近地缀在我身后:“我可让宫人来给您指路。”
“……”我沉默,“不用,你直接告诉我即可。”
温禀揽起湿漉漉的衣袖,往我的方向大跨了几步:“那我来给您引路。”
我侧头瞥他,他神色淡淡,好像之前疯癫的人不是他。
他站在我身侧,隔了好一会儿突然又轻声问道:“老师当真如此思念那柳氏女子?您怎知她与我相识?”他问了两句,不待我回答,又自顾自解释,“宫里大师算我与此女姻缘相合,故而我生出了求娶之意,那日我与她在花园中聊天,聊到老师时开心,一时忘情,我二人皆失足落了水,阿伦命大被宫人救起,婉婉便有些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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