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姬丹并不甘心,日后会寻机逃回燕国;
第三,姬丹对此事怀恨在心,有杀他之意。
想到这里,他嘴角的笑意又淡了两分,心中升腾起几分茫茫天地间,唯自己一人踏雪而行的孤寂之感——
预言中那个嬴政,活得究竟是有多寂寥?
活着时,兄弟要为权势杀他,母亲要助情人杀他,友人要为灭秦杀他...
待死后,最信任的宦官负他,最宠爱的幼子负他,最信重的大臣也负他...
他暗叹一口气,低头温柔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那点子悲凉的情绪,便迅速随着春风被吹散了——寡人如今有了小崽,一切都会不同了,连扶苏如今也大有长进...
这时,悄悄嘀咕完的明赫,也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摸上嬴政的脸,熟练地吧唧一口亲在他脸颊,传来的奶声奶气童声,在这一刻充满了护爹的霸气,“反正,现在有我嬴明赫在,没人能伤害我父王一根头发!”
扶苏也急忙上前,牢牢牵住父王的衣角,装出一副与明赫争夺父爱的不满模样,嚷着“儿臣也要父王牵”,顺势挤走了与嬴政并肩而行的姬丹。
嬴政欣慰地抱着一个牵着一个往前走去,姬丹瞧此情景,愈发惊喜不已,只觉得这趟没白来。
几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回到了章台宫主殿。
姬丹见嬴政抱着那孩子登上殿阶,竟坐到比寻常案桌高出数尺的案前,并非跪坐,而是垂足而坐!
他急忙移开目光,暗暗鄙夷,当年在赵国为质之时,嬴政尚知几分礼仪,如今当了君王倒越发粗鄙起来了,真不愧是穿黑色之服的蛮夷。
无论心中如何暗潮涌动,嬴政面上依然和煦如初,笑问道,“不知丹今日前往咸阳,究竟所为何事?”
姬丹神色一僵,他这一路想了许多种法子,终究无法隐瞒此番前来秦国为阶下囚的真相,犹豫了一瞬,终是取出国书。
他虽知按照列国惯例,臣子与外臣呈交之物,皆会由专门负责的官员转交君王。
但他自恃与嬴政关系非同一般,想借机保留最后的自尊,好教秦国人知晓,自己即便是质子,也是无人能随意欺辱的质子。
恐怕届时,嬴政还会主动为他遮掩此事,少说也能赐个宽宅府邸,再送他一群家臣美姬,如此一来,在秦国谋事也方便许多...
这样想着,他便捧着国书迈步朝殿上走去,想上前亲自递给嬴政,蒙恬却闪身挡住了他的路,客气笑道,“有劳姬公子,但依秦国之律,群臣呈与我王一应物品,皆由在下转交。”
说着,便展开两手,恭敬等着接收这份国书——笑话,此贼既会收买刺客寻刺我王,还想在我秦国要甚颜面?
明明蒙恬的姿态和话语都礼貌至极,但姬丹听着这话,却很不对味——群臣?我与嬴政自幼一同长大,又岂能以臣子之礼侍他?
他下意识握紧了封装国书的竹筒,笑道,“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蒙恬不卑不亢道,“在下内史蒙恬。”
他又问,“你可知我是何人?”
蒙恬按住心中的嫌恶,恭声道,“您乃燕国太子。”
姬丹点点头,指着殿上垂首逗弄稚子的嬴政道,声音陡然升高,“可我除了是燕国太子,还是你秦国君王之故友!你岂能让本太子以秦臣之礼事秦君?”
饶扶苏性子再好,眼下也很想揍他一顿,一个要杀我父王的故人,还敢扯着父王的大旗作筏子?真真无耻之尤!
蒙恬将拳头握得嘎吱响,恨不得将这无耻之徒扔出殿外去,但眼下王上不发作,他也只能跟着演戏,便假装犹豫请示道,“王上...”
嬴政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依然笑眯眯看着对方,“无妨,丹既是寡人之故友,确不能遵循朝堂之礼,传上来吧。”
姬丹立刻瞟了蒙恬一眼,趾高气昂来到殿上,亲自将国书递到嬴政面前。
明赫急忙让系统兑了一个有效期一时辰的“百毒不侵”道具,悄悄扔给了嬴政,然后冷冷乜向姬丹,管你打什么鬼主意,休想得逞!
于是,他张开两只胖嘟嘟的手臂,紧紧抓住父王的胳膊,不让他去接对方的东西。
当个质子都这么神气,惯得你!
嬴政只觉得心中流过一阵暖意,吾儿才这般小,便会维护父王了,生子当如明赫啊!
他毫不费力腾出一手来接过国书,蒙恬急忙上前道,“王上,您抱着九公子不便拆封泥,请让臣来效劳!”
嬴政便从善如流地,将国书又递到蒙恬手中。
姬丹见状,顿时涌起一阵被怠慢的不悦,还有浓浓的身为秦国质子之不安,脸色渐渐涨红起来——按周礼,嬴政若真将自己当成好友,便应当双手接过国书,亲自拆泥!
好,你今朝得势竟如此狂妄,往后,便休怪我无情...
蒙恬三两下拆开后,重新将竹筒内的绢帛捧到君王面前,“王上...”
嬴政假意双臂被重新扑上来的明赫箍得太紧,无法脱身,无奈道,“罢了,小儿顽劣,你念与寡人听便是。”
说着,歉意地朝姬丹笑了笑。
姬丹闻言,脸上的红晕开始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苍白:嬴政方才口口声声与我叙旧日情谊,眼下,竟要让人当堂念出这质子国书,连半分颜面都不留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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