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雪顿了一下,摇头笑道道:“但他娶了十二房妾侍,还养了许多外室,有男有女,他五十四岁时娶的最后一个姑娘,也就十五岁。我父亲虽是嫡子,但从小深受家宅争斗之苦,掌家之后便决意只娶我母亲一人,他们也只有我一个孩子。从小到大,他们不曾勉强我学什么做什么,家中生意有何变故也不曾让我操心,凡事都是随我心意,让我潇洒肆意了十九年。”
江回崖的大名天下无人不知,人虽已走了十多年,但是江湖尽是他的传说,江怀雪虽然号称江南首富,但与他祖父比起来,那点声名却不算什么了。
裴书锦倒是从没有肖想过江家的金山银海,但今日听到他提及父母,却是羡慕到无以复加。
裴书锦感叹道:“他们不曾勉强要求你什么,你如今却还是如此厉害,看来他们对你并非是娇宠溺爱,而是尊重爱护。”
江怀雪想到往事,嘴角微抬,浅浅笑了一下,却很快又收起了笑容。
裴书锦明白,他也不容易,过了十九年随心所欲的日子,骤然听闻父母丧讯,那一刻该有多崩溃,而之后漫长的生活中,也再没有人替他遮风挡雨,这么大一个家,千头万绪,什么都要靠他自己了。
裴书锦只好自揭伤疤安慰他:“我自出生以来,家中就很清贫,我祖父虽然在朝中做御医,但是好行仁义之事,一辈子也不曾有过什么钱。我父亲有好长一段时间带着我们母子在一个大户人家寄居,他给人家做大夫,我母亲也帮着缝补浆洗。”
“说来也是可笑,一家人日子已经清苦,我父亲出诊时竟然还喜欢上一个落魄人家的小姐,一直养在外面,还生了儿子,孩子三岁的时候那个女人闹上门来要名分,我母亲才终于知道,她日夜劳作赚钱补贴家用,我父亲却把家里的钱都给了外面。”
“母亲伤心欲绝,加之多年劳碌伤了根本,重病不起,没两年就故去了。后来祖父回乡,拿着微薄俸禄办了济世堂,我父亲还算善于经营,很快他和济世堂都有了些名气,他风光娶了那个女人,又生了一个女儿。”
“两年前祖父走了,我才发现,我在裴家,实在是很多余。只是祖父晚年不满于父亲行径,只将其所学授予我,我也潜心于此,学有小成,有了一点安生立命的本钱,这才没被赶出家门吧。”
江怀雪认真听完,神色有些黯然,诚然他行商多年,什么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凄惨的故事也都听过见过,他也自认已经心若磐石,没想到此时竟然还会有种心酸的感觉。
他在裴书锦旁边躺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裴书锦的头发,他第一次语塞,只安慰道:“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嗯。”裴书锦闷声道:“你也是,我会治好你的眼睛的。”
第22章
翌日清早,就有人来伺候他们洗漱如厕,回房后换了药,侍从端斋饭给他们,江怀雪看见就皱眉,这几日他们都在寺里,不方便开荤,每天都是清汤寡水的。
江怀雪没什么食欲,坐在一旁也不动弹,只朝门外道:“叫逐星过来。”
裴书锦也没在意,正端着碗喝粥,突然身后传来“嘶”地倒吸冷气声,江怀雪猛地就站了起来,裴书锦不知发生了什么,赶紧放下粥碗,还被噎了一下。
裴书锦拍着胸口,去看江怀雪,发现他面色铁青,神情紧张,一副活见鬼的神情。
裴书锦扶着手杖匆忙走过去道:“怎么了?”
江怀雪拳头紧握,退了一步,缓缓伸开手指,指着床铺道:“……有东西。”
“什么?”裴书锦皱了眉,转头去看,仔细端详了半天,才发现在江怀雪刚才坐过的地方有一只手指大小的虫子。
裴书锦顺手拿了抹布,将虫子捏起来,哭笑不得道:“一只虫子而已。”
江怀雪听见,猛地又往后撤了一步,僵硬地挥了挥胳膊:“快拿走,拿走。”
裴书锦尴尬道:“你……你怕虫子啊?”
江怀雪身体后倾,面色紧张道:“快弄死……见鬼,什么鬼地方……”
裴书锦把虫子扔出窗外,擦了擦手,忍俊不禁道:“这是什么地方?本来蚊虫就多,你是没看见,那山路上多少蛇虫鼠蚁……这么大个虫子,把你吓成这样。”
江怀雪脸上挂不住,轻哼了一声,扶着桌子站定问道:“没了吧?怪恶心……”
“诶!桌上有一只!好大!还会飞!”
江怀雪闻言“噌”地一下收回了手,身子后撤,速度之快人都没站稳,裴书锦一惊,赶紧去拉他,但自己也腿脚不便,被江怀雪一把就拉倒了,两人双双跌到在地。
还好江怀雪在下头垫了一下,裴书锦没怎么摔着,拍了拍衣服坐起来,越想越可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怀雪这才发现裴书锦是在有意逗弄他,恼羞道:“无聊!”
裴书锦去扶他,江怀雪反倒耍起了脾气,不情不愿的,裴书锦只好揶揄道:“这里地板上可多的是虫蚁,你不站起来……”
裴书锦话还没说完,江怀雪就噌地站了起来,还顺带把裴书锦捞了起来。
两人刚刚站定,门口一阵敲门声,江怀雪闻声长舒了一口气,像是缓解了尴尬,镇静道:“进来。”
江逐星进门的时候,一张俊脸严肃得很,还不待江怀雪询问,他就皱眉道:“爷,寺内那几个僧人都好些了,已经问过话,他们所知甚少,只说月余前方丈失踪,那帮劫匪趁夜围了山,又装成香客给他们饭菜里下了药,将他们锁入地牢,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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