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他仅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然而浪漫和现实,天真和成熟在他身上不断交相叠织,裴书锦看着那双足以俯观世人的澄澈双眸,心中顷刻涌上惊诧、心疼、感动、震撼……种种情绪复杂到让他难以言喻。
裴书锦俯下身一把将江湛抱住,按耐着自己的情绪道:“我愿意永远守护你,这不是因为什么善良,甚至不是因为你是江怀雪的孩子……”
“湛儿,我不喜欢小孩子,但你,是值得被偏爱的。”
江湛向来没有太多明显的情绪,他沉默很久,伸手回抱住了裴书锦,略微颤抖的手越收越紧。
江怀雪心中亦是翻江倒海,他背过身整理了情绪,而后走过去揽住江湛肩膀循循善诱道:“湛儿……和我们去终南山吧,那里远离尘嚣,钟灵毓秀,有四时美景,你在山上亦可学文武技艺,机关术法,闲来夜观星河,弹琴下棋,等你再长大些就下山游历纵马江湖……”
江湛恍惚失神了片刻,仿佛真的徜徉在对于世外桃源的美好向往之中,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淡漠面容,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母亲劝我留在大理时……也是类似的话。但我不过在那里一个月,母亲就认为我的策论没有精进,还特地从庐陵请来大儒教导我。”
“母亲说,为人一世,俯仰天地,自当立身立言,齐家治国。她身为女子,力有不殆,但我需得做到。她说曾经的你,胸怀苍生,从文提笔治太平,从商诚信赢天下。母亲她一直都希望我成为你,或者超过你……”
江怀雪微微皱眉:“……你母亲怕不能长久陪伴你,难免会有些心急。但学无止境,人生并非只有这些,你不必苛求自己,更无需太多负累,我只愿你能过得逍遥自在。”
“爹,你十九岁的时候,也这么想吗?”
江怀雪神色一震,霎时无言以对。
“当年你看到如日中天的江家跌落神坛,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你用了三年,让江家重现往日辉煌,那段家史,现在读来也很震撼,与先祖创业时的豪情不相上下。”
“你可以放弃这一切,但我不想江家就此沉寂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江怀雪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雄心勃勃,不肯言败,敢与天地相争,后来韬光养晦,薄积厚发,只为逆天改命……
他在江湛的脸上看到了相似的神情,可那种隐忍内敛他是在十九岁父母遭人陷害独立支撑家业后才开始有的,这一切对于江湛来说未免过早,也过于沉重了。
“湛儿,我正是因为经历过,才不想让你也重蹈那些覆辙。浮云遮望眼,许多东西都是贪嗔痴妄……你还这么小,我不愿你在身外之物上蹉跎太多时光。”
“爹,那你后悔过曾经所做的一切吗?”江湛却仿佛过早看透了一些,目光直视江怀雪,在看清江怀雪的犹豫后,又继续追问道:“如今有叔父帮忙江家仍可勉强支撑,可是如果没有叔父,你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家就此败落,门庭改换,所有亲信仆从遣散出门,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被人拆毁,从此寂灭于江湖吗?……你真的甘心吗?”
在江湛的追问之下,江怀雪竟然犹豫了,而后他便感到骇然,他本以为江湛只是比同龄人更聪慧成熟罢了,可如今,他觉得,江湛似乎天生就能看透人性。
这近乎是一种可怕的天赋。
江湛在江怀雪讶异的目光中仍维持着温和态度,语气却更加坚决:“所以我哪里都不去,只要我在,江家就在。”
江湛的一席话让裴书锦也本能地愣住了,他与江怀雪四目相对,在叹服之余都感到胸口似乎压着些什么。
江怀雪他深知所有世俗追求背后的代价,他曾经历一切,得到一切,再失去一切,才知除却眼前人,万般皆是空。
他希望江湛能够远离世家兴衰荣辱的循环,能毫无负担遵从自己的本心过好一生……
可显然,锦绣繁华也好,风刀霜剑也罢,都得江湛自己再经历一遍,谁也无法直接将他引向终点。
江怀雪有些认命地垂下了目光。
“不说那些了。”裴书锦眼看这气氛越加沉重,打开自己的香囊拿出一朵干了的重瓣莲花,避重就轻地扯开话题道:“湛儿,你昨天不是问我书里记载的凝魄露有多神奇吗?”
“……我在谷里好不容易就收集了半瓶,平时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裴书锦从袖口里珍惜地掏出一个小瓷瓶,而后他把干枯的莲花放进桌上的水钵里,滴了一滴凝魄露,江湛和江怀雪都围上来看,就在几人眨眼的功夫,那朵干枯的莲花花瓣竟层层舒展开来,花蕊都重新变得挺立,泛出柔和光泽,不消片刻就全然焕发了生机。
江湛也惊叹于这起死回生的奇异景象,凑在水钵前不可置信地观察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渐次舒展的莲瓣。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裴书锦将小瓶子递给他,语气颇为神秘道:“我这趟出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你若是去过逍遥谷,方知这世间奇事万千,这凝魄露也根本不足称道。”
“逍遥谷……真的那么厉害吗?”江湛被勾起了小孩子本能的好奇之心追问道:“我在《黄帝阴符经》里看到奇门之术,可以预测天下大势,洞悉万物兴衰……在逍遥谷也可以学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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