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片刻,又状似随意地接上一句:“我方才闭了气,未吸入多少。”
“嗯。”
洛渊顺从地被她推开,眉目间的失落似终年难化的雾气,却并未多言,只安静地立于一旁。
林旸偏移开视线,思忖片刻,对另外几人道:“有些麻烦,鼎内是绘像上的那些女子,恐怕被墓主以特殊“术法”炼制过,方才会有这种奇异气味,这类人一向自私暴虐,视人命为草芥,这座墓怕是没那么容易能出去了。”
当时想来,这座墓如何古怪,至多三五日也能摸索出解决之法,却未料到这次竟被困死在了这诡墓之中,六人于耳室内熬过不知数日,因着不见天光,对日数时辰早已模糊,只知所携粮水不断消耗,至后来不得已重新做了分配,每人每次只留小块馕饼,即便如此亦不清楚还能支撑多久,期间几人已将这小小的一方耳室探查过数遍,甚至踩着铜鼎小心试探过墓顶,得到的结果却是令人万念俱灰,此间小室竟是墓主设下的一座四方铁棺,不论何人进入,皆会给彻底封死在其中。
林旸倚坐于墙角,静静听了一阵身旁或远或近传来的均匀呼吸,缓缓睁开双眼,浓郁的黑暗遮蔽视线,令人分不清究竟是否睁开了眼睛,为了节省为数不多的火折子,他们已许久未见光亮,最初尚会因担心境况危险而留人守夜,现下便连在室内再转过一周的兴致都欠奉,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接受了现状。
林旸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向不远处的对侧之人望去,那一袭清缈白衣即便是在如此浑黑的环境中依然能够微微显出光来,也只有在这时,她才能丝毫不掩心疼地看向洛渊。
洛渊此人向来寡言,过于出众的相貌在外人看来总是一副疏冷模样,像是任谁都无法进入她的眼,自然也就无法进入她的心,只有林旸晓得,她本质上是个仁慈心善之人,不论境况如何危险,对于那些尚未丧失求生念头之人,她皆会出手相救,这非是所谓名门正派的虚伪做派,只是出自她的本心,也正因为出自她的本心,林旸清楚,早晚有一日她会被自己的善念害死,并非每一次皆会同这次一般幸运。
便在林旸想得有些出神之时,游移的视线骤然一顿,随即凝住不动,她竟于这火光都化不开的黑暗之中,一眼望入了洛渊眼眸。
洛渊的眼睛生得十分漂亮,浓郁深邃,浑无杂质,像是被清泉濯洗后的墨玉,淡薄却不冰冷,纯粹却令人难以捉摸,林旸闲来无事时总爱盯着她瞧,洛渊一向也纵容她,低下头来给她“观赏”,她看得太多太频,是以只一眼,便于漆黑之中捕捉到了那抹温然沉静的神采,毫无道理可言。
林旸意识到洛渊未睡,着实有些吃惊,一个时辰前她们便已陆续休息,她是特意等到此时的,却不知洛渊为何难以入睡?
两人视线相接,林旸清楚地看到洛渊眸中光采亮了一瞬,很快又黯淡下去,只是依旧舍不得移开,林旸犹豫着是否要上前询问,良久,终究还是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洛渊身旁坐下,“你怎不休息,哪里不舒服么?”
洛渊见她肯主动靠近自己,眸中缓缓晕开柔和,声线低柔,“铜鼎的方向有视线,在看我们。”
林旸神情一怔,下意识向耳室中央的铜鼎看去,一片浓黑之中连轮廓都看不清晰,哪里感受得到视线,林旸眉间蹙了蹙,“你是说这里除了我们还有活物?”
“或许。”
洛渊轻声应了声,未加解释,两人之间一阵无言,这间小小耳室被他们翻来覆去地搜索,没有百遍也已有八十遍,连墙皮都给他们寸寸摸过,实在难以想象还有活物能藏在几人眼皮下,片刻后,林旸轻声开口:“你先休息……”
话到一半,蓦地停顿住,接着便是愈发吃惊的语气,转过头直直盯视洛渊,“你这几日一直未睡。”
分明笃定的口吻,未留给洛渊解释的余地,洛渊抿了抿唇,神情难得几分迟疑,“你们醒着时,我曾闭目养神。”
林旸一听便知此人又在避重就轻,气急地迫近对方,“你若发现了疑点,为何不告诉我们,偏要自己来防备?”
洛渊给林旸按住了一边肩膀抵在墙上,未加反抗,只是歉然看着林旸,声线温柔纵容,“此处早已被搜过数次,我无法确认。”
“那你……”林旸还要再言,却蓦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分明也是对洛渊所言有所怀疑,余下的质问便再说不出了,默了片刻,慢慢放下手来。
洛渊担忧地看着林旸低垂的眉眼,待要再向她解释,林旸突然压低声线道:“我其实并未对你生气,我只是对自己生气。”
林旸抬起眼来,洛渊便能看清她眼底复杂的神情,不甘、失落、难过,然而更多的却是心疼,“我气自己帮不到你,只能看着你受伤难受。”
温润修长的五指慢慢伸入洛渊指间,温热与凉润触碰,带起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林旸将洛渊的手贴上自己侧脸,凝视她的目光悲哀却又虔诚,“洛渊,你对自己太残忍了。”
“或许你从前早已习惯默默承受,可如今有我在你身边,我不想只做一个被你护在身后的累赘,你待我太好,我会不确定自己是否值得,我只是个没人要的贱种,我做过许多坏事,本不配得到善终,你与我不同,你不该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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