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尘一怔,旋即点了点头,“如何将你带去的就如何将你带回来。”
厨子问完一句话便垂下头去,半晌不开口,垂下的双手握紧又松开,似乎在心里争斗得厉害,然而最终还是妥协了,半抬着眼皮对宋尘道:“银两可以不给,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宋尘见有转机,神色转正,“说吧。”
“我娘……也在那个村子里,你们必须帮我把她也带出来。”
宋尘闻言皱了皱眉,看这人挣扎的神色,他已做好了对方提出什么刁钻要求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只让他们从村中带个人出来,这有甚么难的,值得这人如此纠结?
毕竟身处燃旗这一吃人的漩涡之中十数年,宋尘并未急着答应他,“你出来时为何不自己将她带出来。”
厨子脸上一瞬情绪剧变,惊慌、恐惧甚至闪过些许迷茫,最终定格为一片灰败,低着头喃喃道:“我娘有疯病,我一个人带不走她。”
宋尘盯着他看了一阵,点点头,“可以,你带我们前往双潭,我们将你和你娘原路带回。”
厨子又看了宋尘的天权一眼,沉声道一句:“叫我吴畏便可。”再不搭理几人,转头走了。
宋尘目送着吴畏的背影转入后堂,叹了口气坐下,此事也算有了着落,总比无头苍蝇一般瞎找来得好,抬眼去看,林旸的那条小宝贝已将整只烧鸡吞了下去,林旸正提着它往包袱里装。宋尘心中好奇,也不假装高深,直接问道:“这人脾气如此倔,你怎知用银两便能将他收买?”
林旸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便能?不若说这世上多数人皆能被它收买。”见宋尘一脸吃瘪的苦闷神色,无奈坐直了身子,视线往旁桌忙活的小二身上瞧,“你看这小二穿着干净体面,那人身为这家‘客栈’的厨子,再如何衣着都不应如此寒酸破旧。”
林旸说得点到即止,其中意思宋尘也能明白,目中赞叹地点了点头,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林旸身侧垂眸抿茶的女子,一脸敬佩期待之色,“洛姑娘方才又如何知晓那人实际担心的是自身安危?”
洛渊眼眸未抬,将手中茶水放下,“猜的。”
宋尘:“……”
不知为何,宋尘总隐隐觉得这位清冷沉静的女子似乎对自己……不太友善?
宋尘赶忙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念头,洛渊此人,近年在江湖上也算无人不晓,各派联合剿灭连环坞时便是她生擒了连环坞主,其他门派根本没得着动手的机会,据旁观者描述,便是她一人在数百帮众包围下来去自如,提小鸡一般将贼首提了出来,余下的虾兵蟹将也一窝蜂散了,被埋伏着准备突袭的人各个击破,大获全胜。名声传得久了便有些变了味道,全聚在了她的样貌品性上,见过的人都道一句玉人玉貌仙姿天成,难得的是如此天分为人却雅淡通透,行事干净,做完便走,丝毫不与人纠缠邀功,淡泊得连本门凌霄都有些不愿了。
这样一个人,怎可能高看自己一眼刻意针对自己?宋尘在心中安慰自己,洛姑娘本便不是多话之人,便是待人平和也总是有些疏远的,必不可能是看他不顺眼。
余下功夫宋尘与几人商议了行程,最好是明早便出发,再往深处走估计也不会有客栈可住了,今晚便直接从这里多带些干粮,众人答应后宋尘又去知会了吴畏一声,对方正梗着脖子听客栈老板训骂,宋尘好说歹说,将身上的五十两银子和腰牌都扣下才将人带了出来。
第二日清早出发,一路无话。吴畏一看便是自小在山中长大,对各类野兽作息习性很是熟悉,一路行得很快,越往山脉内部走,入目的青色便多了起来,万物生机勃勃。沂山与蛮州的十万大山还是不同的,蛮州的山绿得浓烈,波涛起伏间荡的尽是热烈的生命,恣意张扬,沂山与之相比便娴静许多,烟笼雾罩,活物死物都静悄悄的,不知怕扰了谁的宁静。
前五日行得尚算安稳,吴畏领着她们在密林中拐拐绕绕,应是避开了许多麻烦,林子深处潮湿得紧,树根随流失的泥土露出地面,虬结坚硬,到后面已在树根间形成了许多深深浅浅的小水洼,水洼中飘着绿苔,散出清新而又腐臭的怪异气味。
几人晓行夜宿,走得很急,实际却并非他们急,而是吴畏急,越往深处走,他表现得越发怪异起来,时常在休息时盯着某处发呆,眼睛一眨不眨,像个假人,赶路时便又像换了一人,变得焦虑又紧张,就好像他身体中有两个人,一个拼命想要回到双潭,一个却害怕回到双潭。
其余人都不是甚么初入江湖的新手,这些异样自然看在眼里,便连钟林晚都从医者身份觉出不对来,有过几次旁敲侧击,本人竟毫无知觉,然而他既未做什么出格之事,便也只能时时盯着他。
第六日,开始落雨了。浓密的树影遮住天光,白日与黑夜的边界便模糊起来,几人索性不再循着时辰,走累了便休息,醒了便出发。
第一滴雨落在鼻尖,林旸随即睁开双眼,眸底不见一丝倦意,这是她数年来行成的习惯,不能熟睡,睡得太沉,命便留不住了。她下意识看向右前方,同样对上了一双澄明的眼睛,对她轻弯了弯,不知为何带了些安抚意味。
林旸勾了勾嘴角,还对方一个安心的笑,目光扫过,右侧一棵一人粗的高树上倚了两人,瘦弱的身影一动不动,仍在睡着,另一人将她抱在怀中,微微抬起头看了片刻,又将人往怀中搂了搂,一手遮在她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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