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大雨将至
白霁醒来时是几人开始逃亡后的第二日傍晚,连绵两日的大雨未停,嘈杂的雨声将她惊醒,白霁微微蹙起眉头,长睫轻颤,入目是逼仄压抑的昏暗。
视线缓缓扫及周遭,未见到旁人,白霁垂下眸来,目光触及胸口,那里的衣襟半掩着,似是有人常常察看,莹白之上缠缚了厚厚一层细布,有小片血迹透过细布殷透出来,并不严重。
沉睡前的记忆迟缓地回到脑中,画面纷乱,阿晚怯弱无助的呼唤,阿晚哭得通红的双眼,阿晚温软期盼的笑脸,还有……
白霁状似疼痛地蹙了蹙眉,目光微冷,胸口血色不重,亦无多少疼痛传来,好似这只是一处轻伤,然而记忆中最后的景象仍在眼前,利刃穿身的痛楚和鲜血流失的无力还在身上,以及最后也未能触及的那抹温暖……
白霁想到此处,指尖微动,将自己半边衣衫敞开,手指触上胸口,将缠绕的细布一道道拆解下来,血色一层层晕染扩散,愈渐浓重,最后全然掉落下来,白霁目光凝住,久久不动,那些记忆果真不是她昏迷时的幻象,伤处依然存在,依然是足以令她殒命的狰狞伤口,现下失了阻碍,又有血水缓缓淌出,在柔白的小腹上留下一道细流,好似这具身体中的血已流尽了一般。
入耳的雨声忽而愈响,伴随着清凉湿润的风拂在身上,白霁抬眸,车帘已被人从外掀开,雨幕中的一双深眸见到她醒来,明显见了惊讶之色,动作亦随之顿了顿,“阿霁。”
洛渊凝视着她,眸色由明转晦,难掩复杂,停顿须臾才又接道:“感觉如何。”
白霁却未应她,双眼凝在洛渊身上,声线低冷,“我为何未死。”
这句话问得直白,洛渊一时无法作答,她性子从来内敛,这时也淡然对视了回去,“你未伤到心脉。”
“只差毫厘,加之失血,亦难活命。”白霁神情淡漠,仿佛谈论的是全然不相干的人,等待片刻,未听到洛渊回答,眸中方才冷了下来,“阿晚在何处。”
洛渊默默凝视她一阵,视线下移,眉头不可抑制地轻蹙起来,眼底闪过含着杀意的一丝冷怒,感受到落在身上的注目视线,垂眼敛了情绪,“你不必担心,这次并非钟姑娘救你醒来,是林旸所为。”
白霁眉头皱得更深,“怎么?”
洛渊淡声道:“你于酆都内寻到我时,我曾告知你黑袍墓内发生之事,林旸那时之所以能负伤救我,只因她自行服下蛊虫,暂时激得内力大增,隐去伤痛。”
洛渊抬眸看向白霁,两人视线相接,洛渊直直望入白霁眼中,“她最先找到你,为救你性命令你服下蛊虫,现下正是起效之时,两个时辰后你便会遭受反噬。”
洛渊及时止住话语,未提及反噬成倍,恐会在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死去一事,白霁闻言亦沉默下来,久不应声,又过良久,天色愈发昏暗不明,几乎看不清雨雾中的近物,白霁低低开口道:“如此也好,尚有道别的机会。”
洛渊眉头蹙了蹙,“我们现下正往长白去,张前辈可救你。”
白霁长睫垂着,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在回忆甚么,她的身体沾染了些许水汽,昏暗中如同玉璧般细腻莹白,美得令人禁不住屏息,除去胸口正中扎眼得可怖的一道瑕疵,几乎将白璧摧毁,“蛊虫入体,可有代价。”
洛渊抿了抿唇,未能应话。
白霁唇角勾起极淡的一丝弧度,不知是否光线朦胧,竟显出从前难以见到的柔和怀念,“若有半成把握,你亦不会瞒我,阿渊,我们并非相识三两日。”
车轿中沉默下来,良久,洛渊方才再度开口,声线黯然低哑,“我们尚未分出胜负,你不守诺。”
白霁眼中笑意缓缓晕开,消融了平日掩盖一切的冰寒,仿佛冰川沉入深水,“从前是我迫你出手,我不知你亦有这般执着的胜负欲。”说话间缓缓抬起手来,玉衡便被放置在她身侧,苍白的指节握上剑柄,微微用力,将玄刃抽出几分,剑气流溢,“这剑以后便交赋与你,若你能找到适用它之人,便代我赠她。”
白霁眸中清明静谧,笑意淡薄,“告诉她,莫再像我一样用伤身的笨法子。”
洛渊眸中终于浮现出浅淡的愠怒之色,铮然将她手中之剑推回鞘内,语声压抑,“你还受得了剑气么?”她双眼注视着白霁,声线低冷下来,不再敛着情绪,她们初识时虽有摩擦,彼此心性却很相合,她从不曾对白霁这般生怒过,“我执瑶光,便不会再留你的玉衡。”
白霁淡笑了笑,避开洛渊视线,她亦不执着于此,沉默片刻,又道:“若我死了,便让张前辈抹去阿晚的记忆,想来比救我容易。”
话未说完,便觉落在身上的目光愈加沉冷,洛渊几乎立即便接上她的话,语气笃定低沉,“钟姑娘不会情愿,你自行替她决定,于她便是好的么?”
白霁阖了阖眼,漆黑的眸中有难以抑制的伤痛之色缓缓溢出,细密缠绵,痛得她声音愈轻,好似蛊效快要过去,“你找回林旸,即便她不识得你,你亦可陪在她身边爱她护她,而我已是既定的死局,一旦离去,便再也不能护着阿晚了。”白霁看向洛渊,目光晦暗难言,内里有难以释怀的不舍,“若是你会如何选择,难道让林旸念你一辈子么。”
洛渊目光微晃,似是想起甚么,眸色暗了下去,半晌,低声开口道:“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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