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在出卖朋友。
本来想忙完秦氏的事,就要去找钟微的。
这国色天香园的匾额好不好,她根本不在意。
钟微这个朋友,她可不想失去。
这件事,又牵扯到钟微的心事,她连江凌那里都只字未提。
可钟微实在太聪慧了,她本想绕着弯子慢慢说,谁知刚提了一句,钟微便知道,这事跟王青山有关。
真真是王青山有眼不识金镶玉。
*
钟微心一点点沉下去,她倒宁愿自己没猜中。
她抬眼看着堂前对联上写道:美酒一杯声一曲,繁花两枝诗两篇,沉吟片刻,勉强笑道:“美酒一杯声一曲,繁花落尽草复生。”说着偏转了头,狭长的眼眸里水光略闪,看着锦鱼:“你也不用为难,有什么话直说便罢。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锦鱼上前牵了她的手:“不如还回青州红小庐中,你我喝着蔷薇露,慢慢说话?”
钟微指尖冰凉,点了点头。
一时两人进了小庐,锦鱼便遣散了众人,叫远远守着即可。
钟微也打发了贴身的丫头。
锦鱼将蔷薇露在热水里烫了烫,捡了只汝窑粉青蝉翼纹杯,倒出,奉给钟微,自己也倒了,一杯饮尽。
这才把那日的事原原本本地跟钟微说了。
钟微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蔷薇露,只静静听着,并不说话。
只是说到最后一句,锦鱼见她握着酒杯,杯中酒叫泪水一滴,漾出一片小小涟漪。
半天,钟微才站起,脱了外面的白狐狸皮大氅,露出里面的桃红窄裉繁花袄,眼尾微红,复又坐下,拿起玫瑰蜜饼,桂片糕,梅花香饼,胡乱粗鲁地吃了好几块,直吃得满嘴都是饼渣,她忙递上一杯热茶,钟微一仰脖子喝了下去,打了个饱嗝,这掏出桃红丝绢擦了擦嘴,带着几分醉意,拿狭长的眼看着她,笑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锦鱼摇头。
钟微有些讶然:“连你家三郎也没告诉?”
锦鱼点头。
钟微眼中流露出浓浓感激,用手掌按住心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点心梗着了,点了点头,道:“我哥哥若是想娶他姐姐,这门亲事早成了。他不是不明白。叫你来传话,是明明白白告诉我,他对我无意。倒要谢谢他这般直白。若他也像我哥哥一般,始终模棱两可,倒耽误了我。”
锦鱼叹了一口气:“是他眼光太差,识人不清。我就不信,他还能娶个比你还好的去。”
钟微似笑非笑地看着锦鱼,偏了偏头,叹息道:“可惜可惜!”
锦鱼不明白她这话何意。
钟微笑道:“若是你,那我倒输得心服口服。”
锦鱼白了她一眼。这话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
不想钟微也回白了她一眼,道:“他那么用功学插花,还主动帮你弄这园子。就我所知,他可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人。若你不是你已经成了亲,我都要疑心他瞧中你了。”
锦鱼横她一眼,道:“他用功学插花,不是因为喜欢就是因为太要强了,跟我可没关系。至于帮我弄园子,也是为了他姐姐,让我来当恶人,给我点补偿。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是心比比干多一窍。”
钟微沉吟不语。
锦鱼又笑道:“不过呀,在我眼里,他们都不如你。算计那许多,累也累死了。”
钟微脸上红红的,呆了半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想了想,眼神一亮,道:“你眼光好。不如你来帮我挑一个好的。回头我也过得像你一般美滋滋,定然就会忘了他了。”
锦鱼没想到钟微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真是太合她的脾气,又因解决了这困扰自己多日的难题,不由十分开怀,当下抚掌笑道:“我哪里眼光好了?不过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罢了。”
钟微眨眨眼,脸上越来越红,用一只手扶住了脸颊,半歪着头,道:“初雪之日,他们说要在这里办什么题跋比试大会?想来定有不少才俊,不如就借这个机会,你来替我选个婿?”
锦鱼:……
她现在要管的事,实在太多,本不想多管别人的闲事。
可这是钟微啊,她最好的朋友,当下笑着点了点头,可只觉得肩上沉了一沉。
她能选中江凌真是福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好运道能不能帮到钟微。
与钟微又闲聊了一阵,又打包了几样点心,让钟微带回去给黄夫人与钟哲。
她亲自扶着半醉的钟微上了车,目送着她出了国色天香园的大门,才回了永胜侯府。
*
可王青山托她的事,自然这还不算完结。
这件事一共牵连到四个人。
她先找钟微,只是因为钟微跟她最好。
再则,钟微的性子,回去多半会把这事跟钟哲说的。
如果她们猜错了,钟哲其实也对王青云有意,只是因为钟微才没有挑明。这时钟微一退让,钟哲只需要求了黄夫人去王家求亲,这个死结就解开了,也算皆大欢喜。
可她等了几天,见钟家并无动静,知道这事是不成了。
她却也不好直接去找王青山,跟他说这个媒,她做不了。
再说,她也不知道王青山来找她,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事先跟王青云商量过。
她想来想去,觉得王青山那么聪明的人,说不定拉她进来,就是想来个快刀斩乱麻。
其实别人都拖得,只有王青云年纪再大两岁,只能嫁鳏夫了。
想来想去,王青云也是她的朋友。这事还是得跟她说。
她便提笔写了封信,约王青云见面,说想跟她商议题跋大赛的事情。
王青云接到信,果然十分感兴趣,立刻约两人十一月初三见面,地点仍是在国色天香园。
*
一晃到了日子,锦鱼特意早起了半个时辰,郑重梳洗一番,打扮得整整齐齐地,仍留茯苓看家,带着豆绿上了马车。
豆绿只觉得奇怪,笑道:“姑娘实在古怪得紧。怎么见钟姑娘约在下午,穿得也随便。见王姑娘就要一大早,还打扮得这样隆重?”
锦鱼笑道:“钟姑娘跟我一般,都是随兴之人,倒不用这般拘泥。王姑娘却不同,她事事都有些讲究的。我怕不打扮得整齐些,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难免会有些不高兴,觉得我对她不够尊重!”
豆绿不住点头,道:“我懂了,这就叫作……那什么,谁的良药,谁的砒霜!”
倒把锦鱼笑得歪在车座上:“甲之良药乙之砒霜,却不是这样用的。那句话说的是同样的东西,对有的人珍贵,对有的人却有毒药。就好比当初三郎在世人眼里只是个无用的玉囊,我却觉得他为人可靠,嫁了他一样。”
豆绿皱皱小蒜头鼻子,不屑地瞧了她一眼:“哟哟,这也没姑爷什么事啊,姑娘拐弯竟能拐这么远!可是想姑爷了?”
锦鱼羞得满脸通红,一脚朝她踹去。
江凌最近忙得团团转。
户部掌天下户籍、土地、钱谷,贡赋、征役。
秋后各地的收入开始在户部入账。因为人手不够,江凌除了要处理原来茶引司那边的工作,还要帮钱谷司一起会计账目。
回到家,又要处理熬梨膏的庶务。
经常挑灯夜战至深夜,常常她都先睡下了,他才回屋。
她倒没觉得什么,只因她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可叫豆绿这一说,也许她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儿记挂的。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马车中狭窄,她这一脚,倒也没用什么劲。
不过豆绿还是夸张得杀猪一般狂叫起来。
主仆两个说笑玩闹间,一时到了国色天香园。
不想锦鱼扶着豆绿的手,刚下车,就见园子里已经停了一辆青帷铜铃的马车。
这车初看不起眼,细看,那系铜铃的璎珞都由金银掺着黑线编缠而成,隠隠透出一股富贵之气。
这马车边上,还拴了一匹神俊白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长长的马鬃剪得整整齐齐,还结了根小辫子,下头坠着金玲珑。
她心中一跳。
难道王青云已经来了?只是这骑马的又是谁?
第67章 叫狗咬了
锦鱼忙问看园子的婆子, 那婆子道:“王公子护送着王姑娘来的。”
锦鱼:……
王青山来凑什么热闹?
其实她今天来,一是想确认一下,王青山托她做媒, 王青云到底知不知道。
二来也是想探探王青云的意思, 是不是非钟哲不嫁。反正钟微已经决定退出, 也不再有不能换亲的顾虑。如果王青云真那么执着, 她便厚着脸皮,让江凌去问问钟哲。
有个准信总比目前这样暧昧不明的好。
她是衷心希望王青云与钟微都得到幸福。
可跟着个王青山,这任务怕是完成不了了。
她不由有些丧气,只得带着豆绿去了二乔小庐。
二乔小庐自然是在那株二乔牡丹边上,与青州红小庐相比, 这里要大上一倍,还特意设了琴桌。
将近小庐,远远就见外头林下站着几个穿戴不俗的丫头小厮, 见她来了,纷纷行礼,就听有人通传道:“卫五娘子来了。”
她还没走到门口, 柴扉开启, 里面走出一对神仙般的璧人。
高个儿的是王青山。
他身穿浅紫锦袍, 围墨玉腰带, 外面罩着件白狐狸里带风毛黑底飞金披风。
与钟哲一味的华丽不同, 他的华丽中带着低调与内敛。
一张精雕细琢的脸孔, 与他这个人一般, 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不由有些遗憾,王青山明明是个聪明人, 怎么就看不中钟微呢。
再看旁边只及他肩头的女子,今日打扮得与插花大会大不相同, 梳着朝云髻,鬓上别着数朵金花,身上穿着利落的宝蓝浣花锦窄裉窄袖对襟小袄,外面用金色丝绦系着一件红狐狸皮黑里的披风,英气勃勃,完全不像那日的柔媚如水。也许王青云所有的柔情都只付与钟哲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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