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时辰尚早,两人便也不回怡然居,而是去了朴园。
秦氏见他们突然来了,还当有什么事,道:“侯爷今日不在呢。你们可是有急事?”
锦鱼笑道:“没事,就是想宁哥儿了,来瞧瞧。”
秦氏还有七八天才出月子,出不了屋,宁哥儿就一直在她屋里。
不过宁哥儿正睡得香,锦鱼趴在床边看他小脸雪白,抿着粉红小嘴,睡得小鼻孔一动一动的,实在可爱。
便叫江凌把手伸出来。
江凌不知她何意,却也不问,微笑着把手伸给她。
她拉了江凌的手到宁哥儿的小脸边,比了比。
不想江宁的手竟是比宁哥的小脸还要白上一丝丝。
她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宁哥儿似乎被吵到了,皱了皱淡淡的小眉头,却仍是睡得安安静静的。
秦氏便在旁边轻声道:“宁哥儿可比你小时候好带。你是动不动就哼哼,要抱抱。”
锦鱼横眼看她,佯作生气:“这就开始偏心了?!将来宁哥儿长大了,娘还能记得我这个女儿么?”
秦氏笑起来,拧了她的脸颊一把:“都是成了亲的人了。我听得世人都夸你能干,怎么到了娘跟前,倒还跟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般?!”
锦鱼笑道:“在娘跟前,我可不永远都是小姑娘么?!”
又议论了几句宁哥儿,才问景阳侯去哪里了。
秦氏脸色便淡下来,道:“回景阳侯府去了。大爷来请了好几回。想来是许夫人有什么话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满月酒的事。”
锦鱼知道,这回办满月酒有些麻烦。
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想幺孙子,因此上回锦鱼去送牡丹花儿时,就提过,也跟景阳侯说过几回。让她娘搬回景阳侯府去住。
秦氏好容易从那里逃出来,怎么肯轻易回去。
可她爹别不过一个孝字。所以也在劝她娘。想趁着这次满月酒的机会,直接搬回去。酒也在景阳侯府办。
可她娘从来也不羡慕景阳侯府的富贵,以前没有诰命时就不想回去。如今有了诰命,在这朴园说一不二,又跟她住得近,隔三差五就能见着面。
哪里会愿意回去?
可她扭头看了看睡得安安稳稳的宁哥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许夫人早没了中馈实权。
景阳侯府都是刘氏当家。
她看刘氏是个明白人。宁哥儿回去,想来也不至于有人敢下什么黑手。
便是她娘,如今诰命在身,也不会再轻易受人搓扁揉圆。
回去了,宁哥儿打小便是实实在在的侯府公子。
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何况,她也是心疼老太太的。
不过再心疼老太太,她也还是把她娘放在第一位。因此上回老太太提及,她便没接话茬。
她想了想,道:“娘,你若是不想回去,也别勉强。”
她现在搬出江家,才体会到过小日子的好处。
再是一家子亲热和睦,住在一处,也没自己住着自在。何况,她娘在景阳侯府身份也尴尬,何苦去应付那么多人。
秦氏听她这样说,眼眶一红,看了一眼江凌,道:“亏得你眼光好,自己给自己选了个好女婿。如今说话腰杆也硬。咱们娘俩个,也不指望侯府的富贵。”
言下之意,若是锦鱼嫁了个得靠景阳侯提拔的女婿,她就不得不再去讨好景阳侯了。
江凌听到秦氏如此说,脸上一红,冲锦鱼微微一笑。
锦鱼笑道:“那也是我自小在庄上长大,不像在府里长大的,没长一双势利的眼,才能选中他。”
秦氏转嗔为喜,笑道:“哪有我夸你一句,你就顺着杆子往上爬的?”
三人都笑起来。
就听“哇”的一声,宁哥儿到底被他们给吵醒了。
奶娘听得动静,忙跑了进来,把宁哥儿抱起来哄。
宁哥儿也没哭两声,就张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瞎看。
锦鱼便伸手抱过。
与宁哥大眼瞪小眼。
正瞪着,外头脚步声响,有人来报:“夫人,外头说是那头的夫人来了。”
要说这朴园有一点略逊,便是这府里的下人,都不是侯府出来的。
而是锦鱼随便从街上捡来的。
虽然秦氏之前也认真教过规矩,到底这规矩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因此这进退回事,总是有些不成体统。
不过这不清不楚的话,秦氏和锦鱼都听懂了。
不由都怔住。
自从上回许夫人为了锦心发疯,自己砍了自己一刀,就被景阳侯禁足古香堂。
难道……景阳侯放她出来了?
如果这样,就更不能回府了。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锦鱼又看了江凌一眼,见他一脸云淡风轻,似乎完全没受到许夫人来访之事的影响,不由心里更定,道:“娘,你还在月子里,外面的人,不见也罢。我去会会她去。”
秦氏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可真是几辈子修来这么一个女儿。
亏得锦鱼正好在。
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许夫人。
第119章 节外生枝
锦鱼与江凌出来到外头花厅见客。
这花厅是朴园最大的一间屋子, 在二门内。原来被方家人改成了四间房。锦鱼买过来后,把这四间房改成了两间。
一间在前,一间在后, 前大后小, 宽而窄。
这样既可内外有别, 请客之时, 后面这间也方便用来作些准备。
可是也有不好之处,这样一改,屋子狭长,未免显得有些不够敞亮气派。
不过锦鱼把前面的墙全都换成了步步锦的雕花隔扇门,靠板墙挂了个“反朴还淳”的名家匾额, 名家书画对联装饰,下面没放八仙桌,而是一对花梨木官帽椅, 中间一张方桌几。
两侧墙边放了翘头案,上面放着香炉宝鼎等装饰。翘头案前面,再放太师椅, 长条几。
如此一来, 倒是刚刚好, 虽不及侯府气派, 可也中规中矩, 庄重高贵, 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彼此说话也近, 也方便。
她与江凌在主位落座,才叫下人去请许夫人。
过了一柱香的工夫, 就见门口出现两个人。身材高大丰满的刘氏扶着一个老妇人。
锦鱼心中大惊,与江凌起身迎上去。
背着门外的光, 许夫人的脸色在阴影里,黑而憔悴,两鬓已斑白,脸颊上竟是没有什么肉了,因此连下颌一起松弛如老妇。
这也没多久啊。
想来许夫人与锦心一般脾气,都是一辈子顺遂,突然失了丈夫婆母的欢心,撒泼打滚全无用,步步艰难,自己不肯接受,这才短短时日便成了这番模样。
相比之下,她娘被送到庄上十五年,自生自灭,仍能活得好好的,还把她这个女儿养得一点怨愤之心都没有,还真是了不起。
若是她娘也跟许夫人这般想不开,怕是早没了命了。
不过,这样的许夫人瞧着还是有些可怜。
锦鱼想了想,喊了一声:“母亲。”
江凌也跟着叫了一声:“岳母。”
许夫人却拿眼四处打量着屋子,似乎想挑出什么错处来,可又挑不出,半天失落地回过神来,颇是不快地问:“你姨娘呢?怎么不出来迎接我?”
锦鱼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恻隐之心顿时消弭无踪。
她指了指东首的座位,道:“母亲与大嫂子先请坐吧。”
许夫人似仍不肯,刘氏却在她的右胳膊上用力。
这时,一个丫头雾气般不知从哪里飘了上来,架住了许夫人的另一只胳膊,许夫人毫无反抗之力,便被架到了东边的椅上。
锦鱼:……
原来是晴雾跟了来。
看来许夫人今天过来,是她爹同意了的。
待许夫人坐下,她便命人上了茶水点心。
喝了半盏茶,她才笑道:“我娘还没满月呢。不知母亲来此有什么事?”
许夫人脸色发白,呼吸声重了许多:“你娘?当着我的面,你叫她娘?”
口气虽远不像从前那般凶狠,也仍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质问口吻。
锦鱼心下愠怒,冷笑道:“夫人!这里可是在朴园。而且我娘已经是个宜人。我想叫她什么夫人也管得着?”
许夫人不会以为她跟她娘还是侯府姨娘庶女,可以任她欺负吧。
既然觉得她叫秦氏“娘”伤了颜面,那她之前叫许夫人那声“母亲”也是多余。
许夫人呼哧呼哧喘得更急,转眼看向江凌:“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善待你媳妇的。可你也见到了。她哪里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本朝以孝治天下,这样忤逆不孝的媳妇,若是我一状告上去,怕是连你也要叫御史参个治家不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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