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之时,袁晴遥又得出一个新发现。
“你你你……搞什么鬼?”林柏楠磕巴。
他的手像只八爪鱼趴在袁晴遥的上半张脸上,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脑袋,宽大的手掌贴着她的眼睛。趁她此时看不见,他用另一只手扯了扯衣领,好让体温快速降下来。
“我看看你呗!”她回答得坦荡荡,伸手去抓他的手。
他先一步放开了手。
他不能和她有更多的肢体接触了,不然他真的要脸红了!
他自己划着轮椅往门诊大厅外面走,用硬邦邦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小鹿乱撞:“……快点回家!你不饿吗?”
她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出了自动感应门,无障碍斜坡下面放了一个交通锥,她跑过去将其移开,刚弯腰,身后传来他的呼唤,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
她转身看见——
他面泛潮红,欲与天边碎开的红霞融为一体。
来到她面前,他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递给她,表情莫名生硬:“你……那个了。”
“哪个?”她不理解。
“你来月经了。”他难得讲话直白。
“……啊!”她的小脸轰得一红,下意识夹紧双腿不敢乱动,瞬间化身成为石头人,嘴巴往两边咧,“我、我不会一整天都血糊糊的吧?!”
“没有,我进诊室前都没有……”
林柏楠抿住嘴巴,脸烫得可以煎鸡蛋。
这话说的……
好像他一直盯着她的屁股蛋看?!
他发誓他林柏楠绝对不是好色之徒!他也很苦恼,因为坐着看世界的的确确很容易看见别人的臀部……
他转移话题,把外套塞到她手里:“你的裤子和衣摆都脏了,我的校服你系腰上吧。”
袁晴遥接过校服说了声“谢谢”,把校服的两条袖子绑在了腰上,用心感受起了“长大的滋味”。
原来来月经是这种感觉!
她坐在诊室外面等林柏楠时,依稀感觉裆部有些许异样,湿乎乎的,她还以为是跑步跑太多出汗了。
她难为情地环顾四周,发现没几个人在之后松了口气,但比起难为情,她更多的是激动,嘴角起飞:“林柏楠,我第一次来月经哎!我长大了!你见证了我的第一次!”
“……你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林柏楠感觉自己烧到42°了,闷头滑轮椅。
身后好半天没声没响的,他停下来回望,只见袁晴遥夹着腿,迈着“内八步”,跟乌龟似的缓慢移动,他又折回她身边:“你不舒服?肚子疼?”
“没有。”她眨巴了几下大眼睛,语气认真,“我感觉我要是正常走路的话血会漏出来,我怕弄脏你的衣服。”
“脏了洗干净不就好了?”林柏楠不禁失笑,无语又无奈地回复道,“你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那个了吗?拜托你正常点,你那样子看得我难受。”
“要是洗不干净呢?血好像很难洗……”
“买新的。”
“真的没关系?”
“当然。”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
她粲然一笑,开心地迈开大步,握住轮椅手推柄打算继续推他回家,可他却用手稳住了手推圈,阻截了轮椅前进。
他调转方向面朝她,又向后滑行几米直至能与她视线相平。
他挺直后背,开口问道:“那你呢?”
少年澄澈的眸光中压着复杂的情绪。
见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眼神躲闪开,虽然自尊心令他不愿再回想起开学那天难堪的场景……
但他忍住难受,问出折磨了他二十天的问题:“袁晴遥,我变成什么样子才能不让你觉得我丢人 ?一定要和正常人一样,一定要……能站起来吗?”
那一刹,她感受到了他的委屈与无助。
心脏猛地收紧,袁晴遥明白了林柏楠这些天躲她的原因。
他真的严重误解她的意思了,他不仅以为她要和他绝交,而且还以为她嫌弃他了……也是,她那天只顾着跟他撇清关系,压根就没有把话说清楚。
“林柏楠,我从来没觉得你丢人过,相反,我一直觉得你很了不起!无论你站得起来,还是站不起来,都不会动摇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和形象,我只是觉得早恋这件事丢人。我不想成为家长和老师眼中不务正业的坏学生,我也不想让班主任认为是你影响了我的学习成绩。而且,我成绩退步本来也和你没关系……”
她将内心的想法全盘托出:“你猜对了,我就是喝咖啡失眠导致考砸了,我觉得丢脸才没有承认。也许你不信,但我真的是因为不想和你分开才那么说的。我怕我们被老师请家长,我怕蒋阿姨觉得我们有早恋的苗头就断绝了我们来往。”
她抿了抿嘴唇,说得无比诚恳。
“我妈不会那么想,我妈很喜欢你。”他顿觉语义微妙,赶紧解释道,“不是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你……你不是自己也说像我们家的女儿吗?”
“蒋阿姨真的这么想?”
林柏楠点头。
袁晴遥心里的石头搬开。
既然蒋阿姨那边无需多虑,那她也没什么负担了。
思索片刻,她做出决定:“林柏楠,你再等等我,等我下个月模拟考试成绩回升之后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处。你放心好了,我会考好的,我会比之前考得更好!这样就算洗不清早恋嫌疑,老师也无话可说,毕竟我们没有出格的举动,我还因为你而变得更好了,不是吗?”
渐沉的太阳离地面很近,近得似乎触手可及。
林柏楠面朝夕阳,眯了眯眼,眼前温软的少女他好像又能够得到了。
他自知对她太过依赖绝对不是一件正确的事,粘性越强就越难抽离,到时候痛苦的只会是他自己。
就像初中三年这样,保持适当的距离,每天见一两面是最理智的选择,可他就是忍不住想随时随地在她身边,也想让她随时随地在他身边。
缓缓吐了口气,他沉沉地望着她:“袁晴遥,我们一起去工大高中重点班吧。”
“重点班很难考吧?”她走近他,根据自身情况思考他提议的现实性,“我名次一般维持在年级50左右,最好一次考过36名,那次运气超好,蒙得全对……足够进重点班吗?”
“不够。”他微微皱眉,作出判断,“至少要考到年级前三十,因为还有外校生,甚至外市的学生跟我们竞争名额。”
“啊……”她沮丧地撅起了嘴,“那我去不了了!我每门科目都尽力学了,我已经考到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成绩了……总不可能指望中考运气爆棚,考得全会,蒙得全对吧?”
她觉得不太实际,摇了摇头,顺带说了句俏皮话:“你去重点班继续做凤头吧,我在普通班仰望你!”
“我帮你。”他提出方案,“从这周开始,你周天不要睡懒觉了,早上九点来我家,我帮你查漏补缺再教你一些学习技巧。离中考还有三个月,还来得及。”
“哇,大学霸要把独门秘籍传授给我了吗?”她感觉自己像武侠小说里得到高人指点的主角,但随即又觉得不妥,“可是你帮我补习会浪费你的时间……你会分心的吧?”
“我不会。”他笃定地回答。
他不但不会分心,还更有努力的动力了,他接着说:“距离下次模拟考试还有一个月,我们可以先试试效果如何。”
“好呀!”她一口答应。年级第一的免费补习她没有理由拒绝,她冲他伸出小拳头,“林柏楠,你也要保持成绩哦!中考考不了第一名可不要甩锅给我!”
“当然。”他勾起唇角,用拳头撞了一下她的小拳头,“中考考第一的奖励我能指定吗?”
“可以是可以,但别太贵啊!”
“不用你花钱。”
“哦?”
袁晴遥的好奇心冒出了头,不晓得如果不花钱的话她能给林柏楠什么,同时也暗暗轻松起来。他除了初一第一次期中考试没考第一名,其余的考试都蝉联榜首,她不想送他重复的礼物但确实不知道该送什么好……
她猜测:“你不会要我做手工吧?”
“你什么都不用做。”他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神神秘秘地按下不表,“你别问了,暂且保密。”
袁晴遥听话地没再追问,绕到林柏楠身后,推起了轮椅。
走了两步,她忽地想起那家奇怪又有趣的店铺:“对了,你去的那家店是做什么生意的?那个扎小辫子的叔叔是老板吗?他看起来好酷哦!”
他给出相同的答复:“暂且保密。”
她皱了皱鼻子:“搞得神秘兮兮的,我不会自己去看吗?”
他扭过脖子,抬眸瞅她一眼:“等中考之后我带你去,你……不许偷偷跑去看。”
“要我答应也行,前提是……”她故作悬念般拖长尾音,开出了条件,“你以后不许再躲着我,不许再跟我冷战,也不许再觉得我嫌弃你!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不管你了!”
“哦。”
“对了,你这些天下课和放学后都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韵来也说找不到你。”
“男厕所,还能去哪。”
“哇!为了躲我你至于吗?!”
“……你口渴吗?我给你买饮料,热的。”
“好呀!我想喝奶茶。”
语间,一团杨絮飘到了林柏楠的头发上,袁晴遥伸手去取,他像触电似的闪了一下,她没取干净。她甩掉指尖上的杨絮,刚想再次去取,一对老夫妻突然迎面而来——
老爷爷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身形消瘦但看起来精神很好,老奶奶推着轮椅,矮个子,长着一张圆脸,模样瞧着和蔼可亲。
老两口笑眯眯地盯着袁晴遥和林柏楠看,似是在打招呼般冲着他们俩点点头。
袁晴遥顿时感觉林柏楠像通了电!
她的手指酥麻,向老两口点头回应,不知道为什么,她倏然之间不好意思去碰林柏楠的头发了。但还剩一半的杨絮总不能不管,于是,她对着他的脑袋大大地吹了一口气。
而少年,今天第n次烧得像开水壶里的开水。
一阵微暖的春风吹来,杨絮像被吹散了的棉花糖从杨树枝头悠悠飘下,盎然的春天,韶光淑气。
少年因为少女无心的畅想,梦想的种子从此发了芽。
他和她,都在长大。
*
那天之后,林柏楠三天没去学校。
他住院了。
虽然右脚踝没骨折,但关节扭伤引起的局部炎症让他在受伤当晚发起高烧。
他本来因为身体的原因就容易发烧,又很难自主调节体温,没办法,第二天只好办理住院。住院住了三天,待右脚的急性炎症退去后,他的体温才慢慢趋于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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