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枕着美人露的香气入眠。
孟仪的蓝牙耳机连接大抵是断开了,步摇珠翠相撞的声音在寂静中尤为明显,但没有人提醒她。宋晚朦胧中想开口,却突然意识到声音的来源。
最后的一丝清明里,那声音逐渐与梦中重合。
并非来自其他地方,而是她的发间。
43 ? 槐树荫
◎她祈祷着对方不要离开。◎
宋晚察觉不对,眼皮却没来由得沉重,身子也动不了。这场面像极了鬼压床,但她并未如往常一般感到不适,似乎梦境正让她从现实中远去。
昏暗烛火透过真丝织就的帘帐,日影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感到自己抬手挡了一下,视线仍被遮挡,像是这具身体仍旧闭着眼,只能感受到不甚明显的光线变换。
是个第一视角的梦。
她很快地下了定义,盛夏时节,哪怕身上盖着轻薄的凉被,白昼也难免有些热意。她被困在无法驱使的身体之中,却好似与它通感,能够感受到所有的知觉。
屋内隐约有走动声,细软的布鞋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息,宋晚凝神听了一会儿,视野忽地明晰起来。
她醒了。
漱口洗脸更衣,再简单用些早膳,宋晚跟着原主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再结合勉强能够想起的记忆,大抵这便是苏卿宁的上一世。
撇清干系说得轻巧,到头来自个儿整个魂魄都陷进去了。
她暗自感慨,身子却已经坐在梳妆镜前,宫女正询问她的意愿,今日梳何种发饰。
“小主贵体欠安,皇后娘娘开恩免了这几日的请安,”她打量着桌上排开的各式首饰,粗略看去甚至比不上苏卿宁常戴的贵重,“小主的意思是……”
“与往日相同即可。”她听见自己淡然道。
免去请安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与苏卿宁不同,宋晚能够感受到原主平淡无波的思绪,她好像对眼前的生活有些厌倦,却又碍于身份和随遇而安的性格不得不忍受下来,既已知晓每日的生活不会有丝毫变化,自醒来起便兴致缺缺。
隔壁院里的赵婉仪来看望,装睡;安修仪来看,装更衣;王淑容来看,装不在。
时间一晃到了下午,宋晚觉得这后妃当得可真无聊。
无聊又孤僻。
她看原主不像是什么受宠的角色,在后宫大抵也就是个透明人一般的存在。整日闲居着看诗词歌赋打发时间,中文系出身的宋晚耐着性子跟她一道看了几个时辰的无标点竖排繁体文言文,差点梦回她期末被老师大发慈悲捞起来的某些专业课。
昏昏欲睡。
直至申时刚过,外边忽然有人说,官家传她呢。
大白天的,宋晚打了个哈欠看自己休整一番坐上轿子,不知道这青天白日皇帝发什么疯。
她可一点不想第一视角侍奉老男人。
甚至还没见着皇帝的面呢,她想想就恶心。
这一世的记忆就连苏卿宁知道的也是断断续续的,更别说她甚至连苏卿宁的记忆都仍旧与自己的混在一起。
原主毫无波澜的心绪浮起了一丝厌恶,这厌恶随着距离皇帝住处距离的缩短愈发明显。借着她的视线,宋晚打量着周围建筑,景观树多为亚热带植物,大抵这儿并非皇宫,而只是南方的一处行宫。
好在她只是到了殿外,太监通传时得知贤妃已经在殿里了,皇帝已经将见她这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对于名不见经传的妃嫔,太监没给什么好脸色,面无表情地用尖细的嗓音请静昭仪回吧。
宋晚——静昭仪本人,听到此消息,花了极大的定力才压下嘴角。
但一想到回去又得面对大把无聊的时间,她无声叹了口气。
回到住处,她被宫女扶着下了轿子,院里没什么变化,余光却不经意间扫到墙角的树——
有人?
但周遭侍人皆一副平静的模样,静昭仪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在经过时不经意间往那边一瞟:
“这是什么树?”
“主子,这是槐树。”宫女棠鹃扶着她停下。
木生鬼而为槐,这样的古树被禁锢在本就没什么阳气的行宫冷妃处所,自然算不上什么好兆头。难怪这院子被分给不受宠的静昭仪——宋晚可算有了正当理由抬头望去,参天的枝叶之中隐约显出人影来。烈日之下槐树成了荫蔽,光线在她自枝叶上垂下的小腿上分割成两道,她虚虚踩在日光之中,却身立阴影处。
衣着算不上华贵,却也打扮精致,不是什么寻常百姓用得起的料子。样式不像是市面上常有的,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却被她衬得很养眼。修长的手指捏着泛黄卷轴的一侧,过长的书页搭在折起的一条腿上,从宋晚的角度看去恰好遮住脸。
一阵热风扫过,宋晚抿了抿唇。
“主子,外边儿晒着呢,奴婢先扶您进去吧。”
其他人好像都看不见树上的人。
静昭仪于是收回视线,淡淡应了一声,任由棠鹃扶着自己向屋里走去。
就在她跨过门槛之时,她听见树叶沙沙作响,倚坐在枝头的人像是换了姿势,书页哗啦一声抖落下来,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灼热的目光追逐在自己身后,几近实质化的眼神像是猎人注视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啧,”她听见那人像是喃喃自语,“生父在人道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惜死了;生母是阿修罗道逃犯……只可惜也死了。作孽留个孩子背负天谴,竟然还投了人道的胎——啧,女阿修罗的天赋是一点儿没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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