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一个机灵的小丫头见了,忙拉着她道,“少奶奶,这里头太乱了,您有了身子,万一出了闪失怎么好,咱们先回去,回头再让人过来问问消息就好了。”
木雪想也不想地便拒绝说,“不成,我得在这守着,若是你们少爷出了事,可怎生是好!”
她们说话间,已经有衙役搬运了一具具尸体出来。
那尸首一个个僵着身子,面上脏污异常,有的身子还是残缺着的,在这阴森森的牢狱面前,看着异常渗人。
唯恐这尸首里头有钱玉,木雪牙齿打着颤,让那车夫过去望一望。她自己则面色苍白地等着结果。
片刻后,那车夫回来了,回说,“少奶奶,因为走水,那些尸首都烧得身上焦透了,看不清面相,还有几个被狱顶上烧焦掉下来的大石头砸了头面,血糊糊的更看不见是不是有少爷了。官差大人说,让亲属过去认认尸首身上的衣裳,看看是不是有自家的亲人。”
“是么。”木雪闻言,魂魄先就丢了一些,失神地喃喃着,身子就止不住地往后倒。
旁边的小丫头忙扶住她,见她面色虚白,忧心道,“少奶奶,咱们还是回去吧?”
“不…我得过去看看,你们少爷…她…怎么样了…”
木雪恍惚说着,步履维艰地往前走。两个小丫头忙扶住她,唯恐她跌了。
衙差们正忙里忙外地辨认身分,为死者抄录名姓。木雪慢慢儿的走到那横七竖八放了一堆尸首的地方,望一眼后,发现车夫说得不错,那些尸首大都是头面血肉模糊,死状可怖,吓得两个小丫头叫了一声连忙把脸背过去。
木雪勉力撑着自己不至于吐出来,眼睛四处搜寻了一下,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一个身穿染血外衣的男尸,他腰间,还配着一个荷包。
那外衣,她再熟悉不过,就是她们分别前,钱玉身上穿的,而那荷包,分明就是她做给他的。
她心里震动,身子也无力地软了下去,若不是两边的小丫头撑着,她怕是要直直倒下去了。
“少奶奶,您没事吧?”
“无事。”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回,正要吩咐车夫去衙役那再确认一次,忽然从人群中闯进来个眼熟的小女孩。
她径直地跑到那具她认为是钱玉的男尸旁,哇哇地哭起来,“爹,爹……”
“去,去。”看守的衙差看见她,以为她是过来玩儿的,忙驱赶她,“小孩子家家的,快走!这地儿,是你能过来的去处么!”
不管怎么赶她吓她,女孩子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像模像样地抹抹脸上的眼泪,从怀里掏出个手帕,盖到男人那看不清五官的脸上,执拗说,“爹,我带你回家。”
说完,她拖着那男人就往前头拉,但她人小力微,一个成人的重量怎么是她撑得起的,那男尸纹丝不动不说,她自己还被带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哇…”这下,她可真是嚎啕大哭了。边哭,脚还不住地往地上蹬。
木雪在一边看得奇怪,推开两边丫头们的搀扶,皱眉上前,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对她笑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你爹?”
“木姨…嗝…”看清是她后,女孩子稀奇地没有唤她为“娘”,打了个哭嗝,哽说,“我爹说好了申时一刻带我到酒楼吃醉鸡的,我等了好久他都不来,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被那个戴面具的漂亮姐姐害死啦!所以我就过来找他,卖豆腐的老伯说他来了牢房,我就过来了!”
小孩子的话,永远最真实,也通常有些语无伦次。
但她眼前的这小孩子,早慧得厉害,年纪那么小,懂一大堆事理不说,连人情世故也看得清楚,这未免太过可怕。
木雪听着她的话,眉头始终不能舒展开,看了眼男尸,继续问她说,“你是说,这是你爹,是陈秀才?”
不是钱玉,为什么他穿着钱玉的外裳,还佩着她的荷包?
“是。”女孩儿哭哭啼啼说着,拽了一下她的衣袖,“木姨,你能不能给我爹买棺材,买寿衣,把他安葬了?要是您能帮我,我以后,都不敢捣乱了!”
这么小的孩子哭得这么惨,木雪有些心软了,加上她也有些急于求证这死相可怕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钱玉,便在衙差跟前说了几句,给了他们些银钱作劳苦费后,吩咐车夫过去寿衣铺唤了人过来,当面给男尸入敛。
钱玉是女子,身上当然不会有男人的东西。
在寿衣铺子那些伙计给男人换寿衣时,她看清了这具身子的确是男人无误,才松了口气。
给了银钱雇了几个男人选了块好地方,把陈秀才葬了后,带着那怎么说也甩不开的小女孩回了府里。
彼时已近戌时,她那么长时候没回来,府里上至她娘,下至钱多钱珠,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她回来。
府中火把照得庭院里灯火通明,她刚踏入庭院里头,钱珠就急忙走上来道,“少奶奶,您可吓死奴婢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您一些影子,奴婢险些就要以为您被后梁人掳走,要让钱多带上家丁去找人了!”
“我这不是没事么。”木雪轻笑说,又问,“我娘呢?”
“老夫人身子不好,奴婢们一顿劝,好歹是没再等着您,如今已经睡下了呢。”钱珠说着,瞥见她身边怯生生站着的小女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板起脸就训她,“你这小鬼,怎么又跟过来了!快滚滚滚,找你那短命鬼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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