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注视的他 - 39、少年C回忆录－9

    「子谦！」当周廷云又一次直接闯入对方教室时，正巧碰上他和那名男老师在交谈，也就是「辅导」还在继续。
    周廷云脸色暗了下来，这让本就不善的长相变得更恐怖，周围的同学纷纷避开他走出教室，他毫不避讳教室里的人的目光直盯着两人看，沉子谦也迅速收到信号，向老师道谢后拉着他离开教室。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靠那个人太近吗？」周廷云扶着沉子谦的肩，不悦的皱起眉头。
    「抱歉，我是真的没办法，他非得要我听完才肯放我走，我想他也只是尽他的义务而已。」沉子谦解释完，轻轻拍了下他的头，「你表情别那么严肃，没看到刚才多少人被你吓跑了？」
    周廷云停下脚步握着沉子谦的手，深情款款的注视他：「因为是你我才会这样啊??」
    沉子谦愣了几秒，撇开眼神道：「喔??你这样很噁心欸。」
    周廷云看对方躲开的视线，思考了一番后道：「子谦，我希望这是我的错觉，如果我误会了我先跟你道歉。」
    「怎么了？」
    他直盯着对方双眼问：「你是不是有意在避开我？」
    沉子谦不解的皱起眉头：「蛤？我为什么要避——」
    「我去教室找你的时候你一直不看我，刚才也是刻意错开眼神，之前在走廊上想抱你的时候还不给抱，最近连牵手的时候你甚至会东张西望，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在交往？子谦，为什么？你对我没兴趣了吗？你已经腻了吗？我像之前那些换了又换的人一样，只是你一时兴起才带在身边的吗？子谦，告诉我好吗？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了，我也不会怎么样的，顶多是三天吃不下了饭睡不着觉每天都只想着你没办法做别的事如果你跟别人在一起的话就顺便诅咒一下那个人再——」
    「你噼哩啪啦说一大堆有完没完啊？讲那么快又不说清楚，你话还没说完，我耳朵倒是要先长茧了你知不知道啊白痴周廷云！」沉子谦一把掐住他的脸低吼，眼神恶狠狠的看着他。
    「你看你说话也连在一起了。」
    对方无奈的回：「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你还没解释。」
    沉子谦侧过头道：「??这还要解释？不是很明显吗？」
    「??果然，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没想过来的这么快??」周廷云绝望的垂下头，沉子谦用拐杖敲他的脛骨，他痛的蹲下来发抖。
    「欸，要不要听解释。」沉子谦叫唤他，周廷云抬起头望去，他又撇过头，小声的说，「你那么张扬，我会很??害羞??」
    周廷云闻言一把抱住沉子谦，然后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他：「子谦，我就知道你不会拋弃我。」
    沉子谦嫌弃的说：「呜哇～就是这个眼神，看几次都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喂，就说你别在学校抱我了，是要抱多久？唔??！怎么刚说完又抱？算了，真拿你没辙。」
    周廷云亲暱的蹭了蹭对方的脸，沉子谦一脸宠溺的笑着看向他，两人都无视身边窃窃私语路过的学生。
    住在沉子谦家照顾他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一个礼拜，他们这些日子相处的很融洽，关係好到周廷云都怀疑沉子谦是那种恋爱之后就会变了个人的类型，但不管怎么说，对方的变化即使不是他也能察觉到。
    经过这阵子的观察，他发现沉子谦周围人对他的评价逐渐改变，从原本的傲慢、无礼、难接近，变成了温和、有耐心和尊重他人等正面字眼。
    任何人都笑着看他的转变，只有周廷云来不及适应他的骤变，应该说他不敢相信。曾经那个沉子谦，那个恶名昭彰的沉子谦，那个风流成性的沉子谦，那个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沉子谦，竟然变得??友善？
    不光态度友善，连行事作风也圆融许多，就好比周廷云再也没被他扇过一巴掌或踹过一脚，也没被他辱骂各种难听到想死，祖宗听到可能会气得从坟头跳起的骯脏字眼。而现在跟沉子谦吵架，只能说是小打小闹，对方最多就是捏捏他的脸或是揉乱他的头发，脏话也不再说一连串，顶多是「白痴」、「他妈的」两者轮替，后者其实也很少说了，只有激动的时候偶尔蹦出一下，但对方又会马上道歉。
    没错，道歉，沉子谦会道歉。周廷云在跟他交往前从没敢想过让对方主动道歉，可是连几次的争吵下来，不论大事小事，都是沉子谦先主动认错。
    这照理说应该要让人感到开心，尤其是身为他伴侣的周廷云本人，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是强烈的不自在佔据身心。
    ??为什么？
    周廷云不会认为沉子谦的剧变和自己有关，毕竟他都待在对方身边那么长一段时间了，唯一突然闯入沉子谦的生活，可能改变他的只有??
    「你就是辅导他的老师？」周廷云看着眼前的年轻男老师问。
    「啊！是周廷云同学对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男老师脸上是和蔼的笑容，他提醒道，「我很开心你来找我，不过下次进办公室前要记得敲门喔，有些老师很在意礼节，可以先提早养成习惯，以后出社会也比较好适应喔！」
    「你对沉子谦做了什么？」
    老师不解的问：「什么叫做了什么??？我只是陪他聊聊天、解解闷而已。」
    「??就这样？他就变了那么多？」
    「如果你是说子谦他近期的变化的话，我也觉得他相当了不起呢！」老师有些感慨的表示，「子谦原本戒心很强，不太想让别人过于接近，但现在会主动找人聊天了，班上也有同学会开始协助他，我看了真的觉得很欣慰！」
    「??蛤？你是在炫耀你们关係很好吗？」
    「关係吗？也没有好到可以称之为炫耀的地步啦，不过子谦会跟我商量一些他的烦恼，廷云你应该也知道吧？毕竟子谦常常提起你的事，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对吧？」
    「朋友？我是他男朋友。」
    男老师愣住后尷尬的搔搔头道：「欸??？啊，这样啊！抱歉抱歉??」
    「所以你说他的烦恼是什么？」
    「咦？你不知道吗？就是关于将来的打算。」
    「我就是没听过这回事才问的！你不要再说废话了！快说！子谦他说了什么？！」周廷云不耐的大吼，整间办公室的老师都抬头望向他，有些老师则缓缓接近查看情况。
    「呃，这应该要先询问他本人的意愿才能说，但是??」男老师对于透露学生的隐私显得很犹豫，但他瞄了一眼周廷云充满敌意的眼神，还是缓缓开口。
    「子谦他，正要烦恼要不要当老师。」
    「??」
    眼前逐渐模糊，四周开始旋转，双腿发软直直坠落，脑袋既混乱又空白，听不到周遭的声响，一片黑暗笼罩全身。
    周廷云崩溃了。
    整个世界瓦解了，他的信仰崩塌了。
    当沉子谦决定要跟他在一起时，他就应该发现了，只能说被意想不到的幸福蒙上双眼，才没马上意识到不对劲。
    那不是沉子谦，那不是沉子谦会有的态度。
    沉子谦不会那样，不会笑呵呵的跟他说话，不会一脸羞涩的撇过头，不会神情渴望的向他索吻，不会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他。当被沉子谦注视时，他的眼底必须要是无尽的黑暗，可现在，却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幸福而闪过光芒。
    这不是沉子谦该有的眼神。
    这不是沉子谦。
    如果是沉子谦，会嘲笑他、捉弄他、伤害他，会给他希望却又在他眼前将其扑灭；会嘲讽他、辱骂他、鄙视他，会让他觉得自己独一无二却转身吻上其他人；会挑逗他、强迫他、摧残他，会一脸不屑的玩弄他的感情，会对待他像玩物一样粗暴，不知何时会丢弃他。
    世界分崩离析，可还是有人注视着他。
    周廷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保健室的天花板，还有沉子谦因担忧而皱在一起的面容。
    周廷云笑了，笑自己如此的傻、如此的可恨。
    竟然会想离开沉子谦。
    ＊
    周廷云在机场等候室发呆，一声登机广播响起，他走向登机口排队，从兜里掏出一张摺痕整齐的笔记纸打开。上头是工整的字跡，可越到下面就越潦草，甚至因为沾染到液体，使字跡模糊变形而难以阅读，但还是能稍微判断。
    致我的爱，我想对你说：
    你那时问我在想什么，我其实在想，你会不会哪天就拋弃我了。
    我担心惧怕着，可不曾想过，事实却是与之相反。
    就跟梦境往往与现实相反。我的梦醒了，也是时候该走了。
    时间过得真快，这天还是会到来。
    现在，我想跟你道别，这些话，我只藏在心中，永远都不会让你知道。
    恭喜你，找到了一生志向。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不容易，所以我替你感到开心。
    你眼中的光芒泯灭了内心的阴暗，这是好事。
    对我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步履蹣跚的走，但确实向前了。
    子谦，我爱你。
    也不爱你了。
    或许之后我们再也不会相见，又或许我马上就会想念你，拋下一切向你直奔而去。
    谁知道呢？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定。
    唯一确定的是，我曾深爱过你。
    然而，
    今后也是。
    你的挚友周廷云敬上
    周廷云笑着看完，在登机前把纸撕碎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