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某先在此谢过,宫雾,等会你随溯舟一同上去。”
老婆婆很满意地受了这礼。
“你是个懂事的,两孩子,走吧。”
宫雾怔了下,快步跟上,遥遥和师父师姐他们挥手作别。
“早点回来——”涂栩心喊道:“等着你们两一起吃夜宵!”
“今晚有汤圆!!”
一鸾一豹跟在不远处,随着他们三人进了夜鸩山。
还未抵达山脚处,老太太再度戴上犀甲手套,把整只怪模怪样的大鸩鸟提溜出来。
只听一声厉鸣,附近深紫色瘴气竟然如海潮般向两侧分散,给他们留出足够宽阔的通行范围。
不仅如此,先前隐隐能听见的窸窣声响都在撤离消失。
虫,蛇,狼,虎,异化后的烈兽以及修魔的精怪,听见这刺耳鸣叫声都往远方快速撤去,不敢再多驻留半刻。
姬扬一脚踏在泥泞上,伸手扶稳宫雾。
他们同时察觉到鸾豹都不再跟过来,一起往回看。
花橘被雾气压得弓背低吼,双爪紧紧压着地面不肯再迈步。
玄枳更是立在远处枝头,没有再往前飞的意思。
老婆婆往前走了一步,侧头道:“走啊?”
宫雾担心其中有诈,问:“师兄,你现在怎么想?”
姬扬牵紧了她的手。
“继续走。”
“好,我跟你一起。”
阚寄玄引路在前,倒拎着鸩鸟如同拎着一盏叽喳大叫的大灯。
两个年轻人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踩在她走过的地方。
奇异景观还在不断展现着。
夜鸩山的万物都畏惧这只紫绿长毛鸩鸟的存在,甚至在它大叫之后,连泥沼上残留的水银都没入土内,如同规避魔物。
老魔尊哼着歌往前走,一路毒雾驱散,野兽退开,通畅到如履平地。
没过多久到了半山腰,宫雾眼尖地看见那两棵师祖师父曾再三观望的玉露梅树。
果真是只有枝叶没有花朵,当年师祖还忧心忡忡,担心这样好的药树就这样绝了种。
姬扬念头一动,用密音对宫雾说:“这位老前辈说,她知道怎么种这种树。”
宫雾双眼亮起来:“要不晚些时间,我们把她请入月火谷里,万一师祖和她能聊成朋友呢?”
话到这里,两人同时想到严方疾刚才的顾虑。
自古正邪不两立,如果严苛来论,私交魔界都算罪过一桩。
可是……
可是在宫雾被孤立之后,她很难再平和看待这些事。
她因不死不灭的奇异体质,一度惹得数十门派逼宫闹事,闹得整个山谷都不得安宁。
哪怕她不曾做过恶事,也从未有过恶念。
以那些正人君子的眼界,他们如果真把老人家请去月火谷……那就形同自污清誉。
宫雾把这些念头甩开,伸手捻了枚叶子吹作纸鸢,让它飘去山谷里给老师祖送信。
老太太一眼就瞧见纸鸢飘飞而去,并没有阻拦。
“你们两也是胆大,”她扶着手杖慢慢往前走:“不怕我把你们拐去卖了?”
宫雾忍笑道:“不太像,要是真卖了……我给您数钱。”
老太太哈哈大笑,爽快道:“凭你这句话,我也不会。”
“小丫头,你知道我要去山顶找谁么?”
“要是猜出来了,我额外送你一样宝贝。”
上一个跟她这样猜谜的,还是胡丰玉。
后者送了她两对呼来贝,不是一般的好用。
宫雾想到姬扬仍有福光照临,开口问道:“那如果我师兄猜出来,他能不能得呢?”
“那自然。”老太太继续赶路:“你猜他猜,有什么区别?”
宫雾应了声,一面提着衣角赶路,一面想能是什么人住在这种凶险之地的山顶。
……一定是非常需要清净的人。
夜鸩山少有人去,连大无相寺的庆真和尚去了一次都浑身是伤。
这里算一处鬼门关,连山脚处都没有任何农舍。
“兴许……是乐修?”她不确定道:“需要参悟至高音律,所以要找到至静之地,方便闭关进修?”
“不对。”老太太语气挺高兴:“完全没猜中嘛,那省得我老婆子掏彩头了。”
姬扬忽然开口:“是个和尚。”
阚寄玄先前聊天时都没有停下脚步,一听见和尚两个字,直接来了个急刹车。
“你,”她一脸审视:“你会读心术?”
“不会。”
“你怎么猜的?!”
姬扬如实道:“脑海里大概能看到,就照着说了。”
“好狠的直觉,这都能看出来!”阚寄玄一跺脚:“你是要成仙啊!”
她有点生气,又认了输。
“罢了罢了,我给你个礼物便是。”
宫雾听到这里,忽然说:“既然我猜错了,那也该由我赔你一件礼物才是。”
阚寄玄听得稀奇:“我长得这么大,还是过生辰时爹爹时刻记着送些我喜欢的东西。”
“小丫头,你想送我什么?”
宫雾临时掏了一把行囊,觉得拿寻常药丹和杂物都不太妥,拿出两枚师父送给她的蝶花糖。
“这个可以吗?”
“对您来说,这可能是很便宜的糖,”她把糖递到老婆婆手里,笑得温柔亲切:“但是小时候师父师哥总是用它来哄我,每次能吃到这一点甜,好像什么苦都能再受得住。”
“您也尝一尝。”
阚寄玄定定看着她,把糖纸揭了,当面吃了一颗。
甜。甜的简单纯朴,毫无杂质。
“儿子。”她突然道:“你不娶了这小姑娘,你就是天下第一糊涂蛋。”
姬扬怔了下,无言而笑。
第51章
任谁都不会猜到, 阴森恐怖的夜鸩山最高处,是大片的紫竹林。
姬扬从外缘岩层的残破痕迹能看出来,这里原先是险峻峰顶, 后来被人夷为平地。
他弯腰凭指力探出三尺土质, 进一步确认了猜想。
夜鸩山处处高险, 根本不适合任何人过来短居。
可是有高人不仅把这里开垦出横截面, 还额外运来肥沃土壤, 种下紫竹千顷。
这样轻灵的竹子, 原本难以适应这里的恶劣水质, 硬是被种活了,还隐隐有外扩的气势。
他们循着石子小路走进紫竹林深处,不多时就看见一处草庵,内里隐隐有炊烟。
宫雾好奇:“里面是有几个人?”
“就他一个和尚。”
阚寄玄高声招呼:“望津!望津!”
“来了。”年轻和尚用粗布擦了擦手,掩上锅盖道:“好你个女娃娃, 又来讨斋饭吃?”
宫雾和姬扬快速对和尚行了个礼, 等两位前辈谈话去了才小声交谈。
“大无相寺是不是有津这个字辈?”她记不清名字, 努力回想道:“庆真好像是取得庆字, 那……”
姬扬低声道:“望梵善修,庆空觉智,这是前八辈。”
“现在公开露面的僧修, 大半都是十二辈到十五辈。”
“什么?”宫雾捂嘴:“那老婆婆找的人, 难道是大无相寺的始祖?”
名唤望津的和尚,粗看好像只有二十来岁,也就比姬扬成熟一些。
可如果开了法眼再看,能看见他身后的炽烈佛光, 真如画本里的菩萨。
能有这般修行的僧人,怎么会独居在夜鸩山的最高处?
宫雾想起被异兽揍到肋骨断了好几根的庆真, 直觉那僧人也并不知道始祖就在山顶,只是凑巧过来采药。
没等他们出声,和尚已经回身去了厨房,隔着窗户问:“你们两呢?吃斋饭吗?”
“不用了,谢谢前辈。”宫雾说:“师父跟我们约好了,晚上一起。”
望津说了声好,自顾自地给阚寄玄舀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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