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散魂符怎么解?”
张九阳面无表情,并不搭理他,只是一剑刺到他的手肘处,继续转动剑柄,任鲜血汹涌流出。
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
芸娘的悲剧,小豆腐的悲剧,陈家村的悲剧,还有那对被藏在槐树中的童男童女……
通通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你是真该死啊!
林瞎子不断发出惨叫声,但声音却越来越弱,到最后,或许是被疼痛刺激得麻木了,他竟然发出疯癫般的笑声。
“小九,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其实和我是一种人!”
“终有一天,你会变得比我更残忍,更可怕,更邪恶!”
“我现在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个画面了!”
说罢他的泥丸宫处突然跳出一道乌光,朝着张九阳飞去。
锵!
张九阳反应极快,斩鬼剑向那乌光劈去,还以为是林瞎子的魂魄,却不想那乌光竟然穿过了法剑,好似无形之物,钻入了他的脑海中。
脑中微感冰凉,却并没有什么异样,也没有感知到危险。
识海之中,那乌光试图往中心处钻,结果在观想图附近瞬间止步,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老老实实地待在外面。
不敢再有丝毫的造次。
见到观想图并没有将其驱赶,张九阳微微放下心来,说明这乌光并非对他有害。
林瞎子此刻已是气若游丝,好似风中残烛。
“散魂符怎么解,你若不说……”
张九阳蹲下身,凑到他耳边,沉声道:“我就把你父亲的灵位劈了做柴烧。”
听到这话,林瞎子身躯微微一震,不禁感慨道:“小九,伱果然……天生就是做恶人的料……”
他摇摇头,吃力道:“散魂符……不是已经被你召来的那位……给解了吗……”
张九阳一怔,而后整個人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钟馗大神会用赐福扇轻轻敲了一下阿梨,原来就是为了帮她化解魂魄中的散魂符。
眼看林瞎子即将死去,岳翎还是没有忍住,上前问道:“黄泉在哪,天尊到底是谁?”
听到这话,林瞎子挤出最后的力气,笑了一声。
“我只能说……黄泉之中,我是最弱小……最善良的一个……”
“至于更多的内容……”
他望向张九阳,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可以问……”
声音越发微弱,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死亡的感觉渐渐将他笼罩,仅剩的一点灵光,让他看到了这六百年来记忆最深刻的场景。
那是一道羽扇纶巾、俊逸潇洒的身影,大乾国师,诸葛七星。
事实上他从未面对面见过诸葛七星,对方相隔千里,便把他所有的骄傲碾成粉碎,后来苟活偷生,他更是闻诸葛而色变,但凡诸葛七星所到之地,他万里避之。
只是听到那个名字,他就害怕的睡不着觉。
他第一次见到诸葛七星,是在对方的葬礼上,隔着一口棺木。
他不相信那个可怕的男人真的死了,想出手试探,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他不敢。
他怕诸葛七星留有什么手段。
那多智近妖,鬼神莫测的形象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诸葛七星活着时,他赢不了,死了后,还是赢不了。
这六百年来,他苟延残喘,就是为了心中的一个执念。
他想赢诸葛七星!
如果能养出天鬼,覆灭诸葛七星耗费毕生心血扶持的大乾,也算是他在六百年后和对方的再一次交手。
只可惜,他又输了。
想到此,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一声大喝,白发飘舞。
“诸葛匹夫!!!”
锵!
张九阳一剑斩下他的脑袋,看着滚到自己脚下的那颗头颅,用脚一踢,淡淡道:“疼吗?”
尸体自然不会说话,林瞎子已经彻底闭上了眼睛。
这位活了六百多年的阴山掌教鬼道人,终于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阿梨,准备柴火!”
除恶需务尽,斩草需除根。
张九阳准备一把火将他烧成灰烬,免得这老东西再留下什么手段,遗祸无穷。
“不用这么麻烦。”
岳翎上前一步,手掐印诀,林瞎子的尸体上便腾得蹿起一道道火焰,将他迅速吞没。
这火焰比凡火更加炙热,只是片刻功夫,林瞎子就被烧成了骨灰。
张九阳转身和岳翎对视一眼,他嘴巴微微张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些事情,他注定无法解释。
两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张九阳率先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岳翎声音平静,道:“我问你,你就会告诉我吗?”
张九阳:“……”
她用发绳系住披散的青丝,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我只知道,你在小云河九死一生,斩杀了芸娘,保护了那里的百姓,我只知道,你可以为了一个被囚禁在花柳房内的无辜少女,挺身而出与狐妖拔剑。”
“我只知道,陈家村里,你力挽狂澜扭转战局,是与我并肩作战的同袍。”
她用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直视着张九阳,坦坦荡荡,磊落大方,目光清澈如水,一片赤诚。
“你是谁并不重要,你做了什么才重要。”
张九阳与她对视,望着那个月光下英武坚毅的女子,心中有种莫名的动容。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像罗平和老高这样的人会如此崇拜她。
岳翎,确实有种旁人难以比拟的人格魅力。
“谢谢。”
半晌,他只憋出了两个字。
……
陈家村的旧址上,一座新坟升起,墓碑上刻着一行字。
钦天监司晨,同袍罗平之墓。
“为什么不把他带回去安葬?”
张九阳突然问道。
岳翎沉声道:“因为这是罗平的遗愿。”
说罢她取出一封信递给张九阳,道:“钦天监办案前,都要先备好棺木,写好遗书,一般都是交给亲人,但罗平不一样,他没有亲人。”
“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全都死于邪祟之手,他是那次案件唯一的幸存者。”
张九阳心中一睹,他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如此年轻的男孩,能够在烈火中战至力竭而亡,即便身体被烧焦,都不肯倒下。
他低头看去,信纸上只写着两句话,字迹不算好看,却十分端正。
“如果我死了,请把我葬在最后战斗过的地方。”
“让我的坟墓,继续为同袍们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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