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某处悬泉飞瀑下,有道身影在其中打坐,盘膝闭目,任飞流而下却安然不动。
他只穿着一袭白色的练功服,被水流打湿后紧贴身躯,露出刚健有力的肌肉线条,充满了阳刚之气。
就是一颗锃亮的光头有些坏风景。
瀑布外,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手持木棍,眸光威严,每当那打坐的人气机紊乱时,便狠狠抽上一棍。
“专心!”
“神不外驰,气不外泄!”
“再来!”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都高上云霄了,张九阳终于结束了此次苦修。
他揉着身上的淤青,缓缓走出瀑布,催动体内雷火之气,让周身白雾升腾,衣服瞬间变的干燥起来。
他熟练地戴上假发,头插子午簪,又变成了一位俊美潇洒的白衣道士,精气神异常饱满,双目灼灼有光。
若是有普通人和他对视,就会觉得他的目光好似刀子一般锐利,令人难以直视。
这是精气神三花逐渐臻至巅峰的表现,等到花落成药之时,反而会神华内敛,返璞归真。
回到沈府后的这几天他闭门不出,每日都在岳翎的教导下苦修。
为了锻炼他的注意力,岳翎甚至会让他在瀑布下打坐,要做到心神完全不为所动,才算是合格。
这是她曾经历过的苦修,现在也落到了张九阳的头上。
过程十分辛苦,但效果也非常显著。
张九阳在打坐行气时的专注力得到了极大提升,练功的效率自然也是突飞猛进,几日苦修,竟比得上先前月余。
“不错,你已经成功修至第一层了。”
岳翎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还有第二层吗?”
“当然有。”
岳翎望着瀑布,眸中露出回忆之色,道:“第二层,要在修行时,以气机横布周身,做到滴水不漏,衣裳不湿,浑然无碍。”
张九阳心中一动,这难度可是大大提升了,修行时心神全神贯注,哪还有余力去做到滴水不漏?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能做到,就相当于对心神的一次巨大锤炼,以后即便是闭关,也能烛照八方,秋风未动蝉先觉。
“至于最高的第三层,是要以气机震断瀑布,顶着百丈压力,强行进入浑然忘我之境,如此便可将打坐时的效率发挥到极致!”
一边说着,岳翎一边朝着瀑布走去。
她一身战甲未脱,披风飘舞,手按在刀柄上,满身的骁勇之气,虽然闭上了眼睛,却依旧是龙行虎步。
刹那间,她的呼吸变得十分绵长,甚至是若有若无,按照某种独特而神秘的频率在起伏。
那张俊美绝伦的俏脸上莹然如玉,熠熠生光,明显是进入了极深层次的入定状态。
飞流而下的瀑布却并未落在她的身上,而是被一股可怕的气机给生生震断,仿佛被一把利刃斩过的素色锦缎。
张九阳瞳孔一震,怪不得岳翎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第五境的大修士,甚至还已经看到了第六境的门槛。
她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苦修?
而且她根本不用打坐的姿势,行止坐卧皆是打坐,已经将修行刻进了骨子里,不再拘泥于行。
展示过后,岳翎又离开瀑布,瞬间脱离了打坐状态,转换之间没有一丝滞涩,也不受任何影响。
“这就是我修行时自创的一个法门,我为其命名为——岳家心法。”
张九阳:“……”
你这取名还真是朴实无华呀。
“可惜我们岳家子弟资质有限,竟然连一个能学会的都没有,张九阳,还是你聪明,才几天时间就入门了。”
岳翎望着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振奋。
当年她也曾试着效仿先祖岳靖钟一样创出各种法门,供后人修行,结果她费心创出的东西,竟然没一個人能练成!
曾经她还信誓旦旦地将这门岳家心法放到钦天监的宝库中,以为会有很多人来换,结果别人一看是她创的,宁愿花善功去学那些粗浅至极的法门都不来换。
降价都没人要。
搞得她当时心灰意冷,找机会以训练之名狠狠教训了一批人。
都说难,可她明明觉得很简单呀!
看人家张九阳,短短几天就入门了,速度几乎不下于她这个创功者了,这说明还是有人能修成的。
只是那些人实在太笨了,教不会。
“好了,接下来咱们练第二次,不过这一次不能用木棍了,要换成铁棍,这样敲起来你才会长记性。”
“对了,还能顺便帮你练一下那门不灭金身的硬功。”
一边说着,岳翎扔掉手中的木棒,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镔铁棍,对着旁边的大树轻轻一敲。
轰!
那棵两人合抱的大树直接被敲出了一个大洞,木屑横飞,枝叶乱颤。
“喂,张九阳,你跑什么?”
“回来,我会轻点的!”
……
张九阳狼狈而逃,甚至连十三形遁中的土遁之术都用出来了,一路跑进了沈府中。
数日没回,刚一进入沈家,他便猝然一惊。
好重的火气!
身负灵官传承,他对火行之力十分敏锐,以前沈家可没有如此重的火气,空气似乎都变得燥热起来了。
就好像坐落在火山之上。
他洞开天眼,仔细打量,而后眸光一凝,望向西边的某处方向。
那里是火气的源头,赤色的火行之力异常浓郁,好似熔炉一般生生不息,张九阳嗅到了火焰的味道。
他竟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修成灵官天眼后,他便能闻到不同火焰的气味,越是上乘的火焰,气味就越是美味。
目前他见过最美味的火焰,就是岳翎的明王金焰。
但那处地方的火气之盛,味道之香纯,竟然快比得上岳翎了。
沈府之中,怎么会突然多了一处这样的地方?
他没有犹豫,朝着那里遁去,很快就来到了西边的院落中。
这里是一处简朴的宅院,门匾上写着雪炉二字,还未踏进门,他就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熊熊火力,耳边听到了清脆的打铁声。
张九阳微微一笑,他已经知道这里面的人是谁了。
大乾赫赫有名的炼器大师,聂龙泉!
据说聂龙泉祖上七代都是铸剑师,家学渊源,到了他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
相传他和神秘的东海剑阁有着几分渊源,曾多次出海,疑似被剑仙指点过。
后来他不再局限于剑,天地万物皆可为器,甚至以此悟道,创出了一种独特的修行法门。
炼器,即炼炁。
有人说,他每炼成一件法宝,修为就会增长几分,炼出的法宝品阶越高,修为增长的就越快。
传的神乎其神。
太平观、白云寺等大宗们都曾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却不想他最后为了沈老夫人,甘愿留在沈家效力。
沈家三位四境修士中,聂龙泉的修为最高,地位也最高。
这间雪炉,就是沈老夫人专门为他打造的,看似朴素,但里面的东西却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比如那块平平无奇的大石头,其实是价值万金的玄铁,还有那些树皮十分粗糙的烂木头,是沈老夫人花了大价钱,从南疆运过来的阴沉木。
就连院中的那口石井,也不是地下水,而是沈老夫人命人从西域天泉中运来的三冬融雪。
据说老夫人还专门为他买了一座山,就叫龙泉山,倒不是因为那座山有什么珍贵之处,仅仅是因为那座山名叫龙泉。
铛!铛!铛!铛!
雪炉中打铁的声音越发嘹亮清脆,似乎暗藏着某种规律,每三十六锤之后都会变一个节奏。
“扇火,快扇火!”
“火还是不够旺!”
“伱们这些兔崽子是怎么回事,再不用力,信不信我把你们都扔进炉子里当碳烧!”
一个火爆的声音响起,中气十足,异常洪亮。
“聂老爷子,我们实在是不行了,太累了!”
“是呀,我手都抬不起来了!”
一道道声音响起,都是沈府的家丁。
“年纪轻轻的,怎么一个个比我这个老头子都不中用?”
“去,赶紧给我换一批人!”
“是!”
那些下人如蒙大赦,连忙逃走,有人看到了张九阳,赶紧行礼,想要说什么却被他阻止了。
待众人离开后,张九阳缓缓踏进了那火气最为集中的室内。
刹那间,热流扑面而来,滚滚如浪。
室内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上数倍,甚至已经到了有些滚烫的地步,好似前世中的汗蒸房。
张九阳看到了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看到过的最威猛的老头了。
只见那老头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精悍肌肉,腹肌块块分明,宛如刀削斧凿。
铛!铛!铛!
他挥舞着沉重的巨锤,每一锤砸下都会溅起耀眼的火花,将一块精钢反复锻造,汗如雨下,滴在滚烫的火钢上发出一声脆响,瞬间又被蒸发。
老人在锻造时异常专注,呼吸声粗狂豪迈,宛如扇火的风箱。
他竟是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就好像在瀑布下打坐一样,全神贯注,近乎痴迷。
更吸引张九阳的,是他的锤法。
每一下都势大力沉,好似陨石坠落,泰山崩塌,压迫感十足,却又似乎心随意动,留有几分余力。
如暴风骤雨般的三十六锤后,他才会长长吐出一道气息,体内积聚的热气喷涌而出,宛若火蛇。
在这过程中,他的精神和肉身仿佛也完成了一次捶打,变得更加纯粹。
张九阳暗自赞叹,好玄妙的锤法。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终于打完这块钢,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张九阳,将他当成了来扇火的人。
“小子,傻愣着看什么,赶紧脱衣服,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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