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穿宝庆市区的资水只是长江的一条支流,它的夜景说不上有多美,看久了可能还会有些陈旧乏味。
一条小水沟?
嗯,与长江比,那它就是小水沟。
可杜玲玲似乎始终都看不够。
她每一次约陆阳出来,都会把地点定在江边,久而久之,陆阳约这位干姐姐出来吃饭,也会习惯把地址定在尽量靠近江边的酒楼,照顾这位干姐姐的情绪。
此时。
房间里面没有其他。
杜玲玲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望着窗外的灯火阑珊下的江面。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水?”
她的背后,陆阳坐在桌前,刚夹了一筷子碳烤牛筋,闻着香味想往嘴里送,听到这位干姐姐的声音,想了想,把筷子又重新放下道:“弟弟我还真有些好奇,要不姐你详细说说?”
他今晚约人家出来吃饭,是想求人家帮忙办事的。
既然是想求人家办事,那就得表现出诚意,倘若一筷子有嚼劲的牛筋,就这么塞进嘴里面,一时半会儿他可没法把话说清楚。
而且这会儿,人家这个干姐姐摆明了是有心事要诉说,他不止要做好的是一个倾听者,还有捧哏者,她问,他就得答,不然,岂不寒了姐姐的心?
望着窗外的杜玲玲满意点了点头,然后又自言自语的道:“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给你听,这是一段爱情,也是一段我的青春回忆,之所以我一直单身这么多年,也都是因为它,所以我后来不管开心还是不开心,我都会到江边来坐一坐,只有看着江水,我的心才会平静下来。”
陆阳看着满桌子的好酒好菜,差点脱口而出,爱你吗的麻花情。
操了,明明又没喝醉,这个时候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
陆阳很苦恼想道。
这是自己的干姐姐,自己现在也是有媳妇的人了,在还没有考虑过要对不起明月妹妹之前,这些情啊,爱啊的两性问题,最好还是在彼此间连谈都不要谈。
免得容易擦枪走火。
明明是答非所问,杜玲玲却等不及陆阳说话,又自顾自的自己看着江面说起来:“我读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男朋友,他是我的学长,一个很有才华的男生,我们那个时候也曾经有过很多海誓山盟,而这些海誓山盟……”
杜玲玲看着江面,眼神一度复杂,她突然轻笑一声道:“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湖大依山傍水,最著名的有岳麓山上的岳麓书院,还有大江中的橘子洲头,它们都离我们湖很近,我们那时候经常都会散步去江边,眺望江水中心的橘子洲头,一切海誓山盟,都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陆阳吃菜。
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有菜,有酒,有故事,接下来肯定就要刀了。
果然,眼神望着窗外江面的杜玲玲又继续说道:“我那时候很天真,而且也很单纯,一直以为这将会是一个美好故事的开始,就好像童话里面的白马王子与公主一样,最终的结局是没羞没臊的生活在城堡里面,过着幸福而美满的生活。”
“可很快,现实就打了我脸了,左脸啪啪,右脸啪啪,终于叫我认清到了这个操蛋的人间。”
陆阳饮完一杯酒。
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故事不错,值得当下酒菜,他想听打脸。
杜玲玲望着江面道:“我们的爱情很快就遭受到了挫折,这些挫折有他的家人反对,也有我的家人反对,刚一开始是他的家人强烈反对他娶一个走资派的女儿,认为这样会影响到他的前程,而那会儿我爸还在林场里面干活呢,我也还只是一个旁人眼里的丑小鸭,自然配不上白马王子。”
她说到这里,自嘲一笑。
又扭过头来,看着陆阳道:“听说你母亲当年也是受排挤,到了农村吃了很多的苦头,不然可能就没你了,她应该生活在城里,然后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干部家庭。”
陆阳撇撇嘴。
自己母亲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而且若非自己那死鬼爹用强,其实母亲也未必会留在乡下,又多吃了十几年苦头,才带着还不到周岁的小妹逃回到城里来。
杜玲玲已经又转过了身,江面拂面而来的风吹着她的发丝不断飞舞,她捋了捋凌乱的发丝道:“我比你的母亲幸运,我比她年纪小很多,没有经历过太多的苦恼,甚至还有机会上大学,可也因为成份的原因,早些年没少被周围人嘲笑。”
“我们分手了。”
“他不想因为我而影响到了他的前程,再加上他家人的劝说,我们很快,就形同陌路。”
她转过身来看向正喝酒的陆阳:“如果故事只是到这里,那才只是一次打脸,你还想听第二次打脸吗?”
陆阳喝完一杯酒后道:“这故事虽然听着很有意思,但依姐姐你的个性,如果仅仅只是就到这,应该还不足以打击你至此吧?”
杜玲玲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姐姐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坚强。”
她说完以后走过来,抢过陆阳手里的酒杯,端起酒瓶来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
一点都不嫌弃的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再将酒杯还给陆阳道:“你姐姐我那会儿真的很丢脸,被人甩了以后,哭了足足有小半个月时间,连眼睛都浮肿了,好不容易振作起来,走出了那段阴影以后,嗝。。。”
她打了个酒嗝。
酒劲上来以后,顿时整张脸热乎乎的,已经变得红彤彤。
明明酒量很好的一个人,此时却突然变得已经不能喝,有句话说的叫什么来着?酒不醉人人自醉。
大概也就是她这种状态。
杜玲玲带着一脸的微醺,用手指挑起陆阳的下巴,“还想听我说吗?”
陆阳点点头。
“那我就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已经把他忘得差不多了,可突然有一天,你猜怎么着?他又找到我,说是他后悔了,他其实一点都不嫌弃我,只是当时鬼迷心窍了,他向我道歉,他跪下来求我,他真的跪了啊,你知道吗?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居然跪着求我原谅他,我当时好感动,真的好感动,好感动,想起来都想哭。”
说哭就哭。
一滴一滴的像珍珠一样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顺着脸颊滴落。
滴落在陆阳的手背上,让陆阳的手背一凉。
现在他可以确定,这女人真的醉了,不然岂会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柔弱可怜的一幕?
杜玲玲没有管它,继续说道:“我当时感动的想哭,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既然他都这么有诚意,不惜下跪,那我就原谅他。”
“可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陆阳顺着她的话道:“发生了什么?”
杜玲玲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原来好事成双,就在我跟他和好还没几天,我的父亲从乡下农场调回来了,成了省里的大官,而我也一下子成了别人羡慕与巴结的小公主,我当时开心极了,心想既收获了爱情,连家人也要终于团聚了,我想把他带回家,我想跟他还有家人一起来分享这份喜悦,我还想让我爸妈能够接纳他。”
“可他退缩了,你知道吗?他居然退缩了。”
“他跟我说,他担心我父母会嫌弃他家跟我家不能门当户对,以前是他家人看不起我,现在我家人也肯定会瞧不起他。”
“他求我,他又求我了,你知道吗?咯咯咯……”
杜玲玲哭着哭着又笑了。
“那家伙很会演戏,他巧舌如簧的求我,让我把自己给他。”
说到这里她红霞满面,可惜因为有酒精的作用,已经盖住了它。
打了个酒嗝。
杜玲玲已然忘记了,自己的手指还在挑着陆阳的下巴:“我当时给了他一巴掌,说这不可能,他这是羞辱我,人家大字不识的姑娘都知道要把贞操留到等结婚洞房花烛,我一个大学生,现在就把贞操给了他,岂不就成水性杨花的女人?”
陆阳听着暗暗点头,这事是在起码最低十五年前,可不比现在,姑娘保守一点也没错。
杜玲玲哭的笑道:“他又求我了,他怎么就这么爱给人下跪呢?
他抱着我的腿求我能成全他。
他说,他也不想,他也想把我们最美好的一刻留到成亲的那一天。
他说,他只是太爱我了,他害怕失去我,他不能没有我,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明天,他必须在成亲前就和我做点什么,他让我别害怕。
我说,你一定疯了。
他说他没疯,他抱着我的腿不让我离开。
他的力气很大,我使劲挣扎都挣扎不开,还有他当时眼神也好吓人,我当时很恐慌……”
陆阳脱口而出:“这是要生米煮成熟饭?”
同时心道:乖乖,怕不是接下来要讲的,是属于不能播的吧?
杜玲玲用铿锵有力且高昂的声音道:“没错,他就是想生米煮成熟饭,他指望我当时年幼无知,我能够被他骗过去,可我那时候是因为太害怕了,完全对那种事情没经验,才没有让他得逞,可他一计不成,他就不装了,他居然想强暴我,而我当时也太慌张了,一不小心就把他给踢伤了,看到他躺在地上满地打滚,又口吐白沫,我吓得直接跑了。”
陆阳突然感觉到某处一凉,甚至还下意识的将桌子底下的双腿并拢。
杜玲玲却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道:“我跑回家把自己关了起来,哭了一宿,直到好几天后才鼓起勇气,跑到我们经常约会的江边,我想向他道歉,可他一直没有出现,我以为我伤透了他的心,我很失落的跑回学校,找学校领导打听他的就业去向,我想追过去向他说声对不起,我不该踢他,还那么用力,如果他要是真的被我伤着了,我肯定会愿意用我的一辈子来补偿他,因为我本来就是想要嫁给他的,只是他不该在婚前勉强我去做那些只有夫妻间才能去做的事情。”
“然后呢?”
陆阳只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到底是碎了,还是没碎?
应该是碎了吧?
这女人可真狠,陆阳望着她修长笔直的双腿,忍不住心想:这腿虽然看起来摸着肯定很舒服,但要是一不小心踢到,那可就全完了,一辈子幸福啊,我操。
杜玲玲单身至今,原来也不是没有原因。
她擦干眼泪道:“嗯,你肯定想不到,我在他的档案中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也正是这个秘密,让我终于认清了他这个人的贪慕虚荣。”
陆阳皱着眉头想:这得是什么秘密,才能让一个爱的死去活来的女人,突然间就不爱了,变聪明了?
杜玲玲揭晓答案:“我爸下方的农场距离省城有一两天的路程,是咱们省里一个很贫困的山区县,也是革命老区,我本来以为我爸调回来没有人能提前知道,毕竟家里的亲戚朋友,也是我爸调回来以后,才陆陆续续的开始上门来走动,可你知道他的档案上写的什么?”
“呵呵,我在他的档案上居然看到了我爸下放时所呆过的林场。”
“他骗了我。”
“什么后悔,离不开我,分手了以后日日夜夜的想我,直到下定决心回来找我复合,这些都是假的。”
“真实的情况,是他一毕业,就被分配到了这偏远的革命老区,而且还刚好被分到了我爸下放的林场,当了林场的一名管理员,我爸甚至还被他管过,在他手底下干过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打听到了我是我爸的女儿,后来我爸调回城里,又继续做了大官,而他也看到了希望,所以才千里迢迢赶回来想找我复合,又害怕我爸会把他揭穿,于是就想先骗我和我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即使我爸揭穿他,但看着我已经跟他都这样了,恐怕都会怀上他的孩子,到时候恐怕即使再瞧不起他,也只能接受他这个女婿。”
“好弟弟,你说姐姐我惨不惨?是不是刚被人打完左脸,又唰唰把右脸去给人家打?”
她只看到自己被人连续骗了两次感情。
所以她才恨那个人一直到今天。
陆阳吧唧嘴道:“嗯,姐你是够惨的,不过我更好奇,你那前男友,他蛋到底碎没碎?”
挖了坑你得埋啊,不然这故事也太不完整了。
杜玲玲张嘴就开喷:“滚你的,你个小色狼。”
拿出女人的一面,伸手在陆阳腰间赘肉上狠狠掐了一下。
然后风情万种的撇了陆阳一眼,坐回到了饭桌的对面。
“行了,姐姐故事也讲完了,咱们该说点正事了。”
这个时候才是真的她。
陆阳下意识道:“什么正事?”
“当然是你怎么感谢我。”
杜玲玲舔了舔红润的下嘴唇,“加上这回,姐姐我可是帮了你两回了,你不得感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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